第一百三十五章:顛覆(1)
夏侯明又教誨我許久,直到他覺得困了,這才道一聲“安置吧”。
我去吹熄了燭火。他兩手環著我倒在床榻上。
他剛才訓了我一通,這時候已經不生氣了。他懶懶地躺著,低聲與我閑話道:“玉兒,你們九州食客是不是開了分店?”
我被他禁錮地很不舒服,又不能推開他。我皺著眉頭答話道:“是……現在已經開了三家分店,八角街那兒還有一家。”
“……八角街的那一家分店,是在賈記食客來對麵吧?”
“恩。前幾年賈大富坑過我們家錢,我對此人有成見,就把三家分店都開在他的分店對麵!”
“恩?你是故意的?”
“是啊,其實也不光是因為他坑了我們家錢……從商這個事情,商場上的競爭是很殘酷的,我的酒樓已經在京城小有名氣,若想再進一步,就是要和京城第一大酒樓對著幹……隻要我能壓垮賈大富,我們就是京城第一號了……”
這個時候,我分明聽到夏侯明長長地歎息一聲。
那聲音裏頭,竟是有萬分的頹然與喪氣……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聽他低低道:“玉兒,能不能跟你商量個事情。別再排擠賈大富了好麽?他都倒閉兩家分店了。”
“為什麽呀!他是天字第一號,我不把他擠下去,我們九州食客永遠都要屈居第二……再說皇上,賈大富的分店倒閉跟您有什麽關係啊!”
“玉兒……”夏侯明第一次在我麵前流露出懇求之色。他又歎一口氣,對我道:“告訴你實話,賈大富隻是個掌櫃,他背後真正的老板就是朕……”
我驚得幾乎從床上跳下來,高呼道:“皇上!賈記食客來是您開的啊!”我心裏一時震驚萬分,片刻之後,我又對麵前的夏侯明有些同情,不禁道:
“皇上,您也缺銀子花麽?不像啊……”
“朕並不是缺錢……”夏侯明搖頭道:“你不知道,賈記食客來其實是朕的暗部聯絡地,那裏頭每一間分店裏都養著朕的人手。因為被你擠倒了兩家分店,朕就斷了一條線……”
暗部……
人手……
我頓時感覺天旋地轉。
過了好一會兒,我方才回過神來。夏侯明果然城府深沉,他不止掌控禁軍,竟還養著大批的暗人……他已經在京城布下天羅地網,若等到宮變那日,對手恐怕會在劫難逃吧……
而賈大富,我一直以為此人隻是富商,卻不曾想會是皇帝暗部,而且是暗部的頭領……暗部啊,那種被特訓出來的人,定是武藝高強的,賈大富那種人,竟然……
思前想後,我開九州食客隻是為了錢,夏侯明開賈記食客來卻是為了大周的天下。
不過可惡的是,他為什麽會把賈記食客來開成天下第一黑店呢?他的手下賈大富為什麽會成為天下第一奸商呢?我們九州食客完全是靠真本事紅火,他們賈記食客來卻是靠著坑蒙拐騙!
不得不說,夏侯明在養暗部的同時,對金銀財物起了貪念,然後順便動了很多歪腦筋。
恩恩,我是個深明大義的人,為了大周的天下,我就暫時不和夏侯明計較了……我深吸一口氣,一拍胸口,對著夏侯明道:
“皇上放心吧!臣妾為了顧全大局,犧牲一下也沒什麽……臣妾立刻把那三家分店搬走!”
夏侯明終於放下心來,鬆一口氣道:“這就好……”
***
第二日,我和夏侯明一塊兒醒過來。
自從有孕後,我身子重了,早上就容易醒。不過我也沒覺著難受,我一般是醒了之後吃吃喝喝,然後睡回籠覺。
夏侯明沒讓我伺候,自己叫了小內監來淨麵、更衣。他一壁穿戴,一壁問我道:“你身子可好些了?昨兒看你精神頭挺足。”
我“恩”了一聲道:“明日就能出屋子了。”
夏侯明展顏,隨即又對我道:“不要急著出來走動,多拖個……十天吧。”
我不禁疑惑,難道……是夏侯明又有安排麽?
方想開口問他,就聽他與我解釋道:“十日之內,宮中會有些變動,朕怕殃及你……前頭那件‘迷迭香’的事情,是朕吩咐皇後那樣做,就是為了日後的謀算……”
我一聽‘迷迭香’,立即渾身一個激靈,壓低了聲色問道:“皇上……到底有什麽謀算?”
“你不必問了。總之不要出屋子。”
他扔下這麽一句話,就匆匆地緊了緊挾帶,擺駕而去。
夏侯明如此吩咐,我自然照做。此時宮內掌宮權的是懿妃和寧妃,她們為了恪盡職守,每一日都會遣下人來探看我,問我的身子是否安好。
我明明已經恢複如常,我還是要做出虛弱的麵色臥在床榻上,與來訪的宮女道:“本宮這幾日一直下不了床……勞煩懿妃娘娘天天遣人來探看……”
那個宮女自然賠笑道:“娘娘說哪裏話!您的身子是宮裏最金貴的,我們娘娘吩咐了,您若是缺什麽藥材,盡管遣人來長春宮裏拿……”
我被夏侯明庇護周全,窩在瓊宮裏安心養胎;而瓊宮外頭,卻是風浪乍起。
五月十五日的時候,皇帝按例去長樂宮請安,隻是皇後“臥病”,不能出屋子。
這一日,長樂宮裏堪稱是風波大動。這些消息,都是我閑來無事和宮女們八卦起來的。當然,宮裏的人向來嘴碎,這種事情更是傳得沸沸揚揚,想不知道都難。
聽聞,懿妃一進長樂宮,就被皇太後下令去宮門處跪著。皇上起初還不明所以,皇太後立即便命呈上一應物證,還有刑部搜查出來的東西給皇帝過目——原來懿妃的兄長是青海中郎將,曾三次出使西域。而刑部方才查出,這位中郎將曾利用權職之便,在西域與中原之間通商。
原本這事情也沒什麽,哪個官員不會順帶著撈好處呢?何況他隻是利用權職做了些不法貿易。
然而,太後娘娘卻指出物證,道懿妃兄長曾在中原販賣了大量西域的迷迭香。
皇上這才聽出些門道,便命查探內務府廣儲司。迷迭香是宮中禁物,但廣儲司那兒還是有不少,都是每一年樓蘭國上貢的。樓蘭與中原的禮儀不同,對迷情魅惑之事絲毫不以為意,也不顧什麽“宮闈敦肅”,皇室都十分喜愛迷迭香。
這是人家藩國的禮物,大周朝雖用不上也不好扔掉,就收在庫房裏。
皇上將牽扯到的宮人都扭送了慎刑司,審了兩日就審出來——他們分發各宮賞賜熏香的時候,並不是在庫房裏拿了迷迭香,而是宮外所得。
其實這個結果,無論皇帝還是後妃都早已料到。皇後娘娘當初設那個套,為保周全,應該是從宮外弄到了迷迭香。至於太監劉遠出來頂罪,說是自己拿香料的時候搞混了,那隻是皇後的自保之策。
再查下去,沒錯,迷迭香就是從懿妃兄長手裏拿到的。
這樣一番事情串下來,再駑鈍的人也明白——迷迭香的事,懿妃也有牽連。
最後皇太後就下了定論,說是懿妃和皇後串通一氣,借香料之事戕害嬪妃。
皇太後還發了話,說此事“事關重大”,不可小覷。皇後和懿妃耍心思,目的隻是爭風吃醋,但她們不該用迷迭香這種穢物,禍亂後宮。
懿妃暫且被奪了位分、封號,看管在長春宮。
我並不認為事情會就此結束。果然在兩日之後,夏侯明徹查內務府,終於有奴才招供道——是有人在皇後分賞賜時暗中動手腳。而那些迷迭香,也並非是皇後娘娘的吩咐……
在五月二十日的時候,我終於病愈。
我在這一日的下午去了鳳儀宮,給皇後娘娘請安。
皇後很是清楚我是早在十日前就病愈的,也不與我提及哮喘的病痛,隻略略問了幾句“龍胎可好”的話。
寒暄過後,她盈盈笑著與我道:“……現在這個時候,馮庶人已經送去冷宮了吧……”
我微微垂著頭,賠笑道:“她為了陷害嫻容華,還將罪責推到皇後娘娘身上,害娘娘平白受了委屈。這樣罪無可赦的人,入冷宮都是便宜了她。”
皇後聽了緩緩地搖頭:“皇上是按著以往的規矩來處置,不過,太後娘娘那邊……”她說著,複又溫婉含笑:“咱們且等著看吧。”
***
這一回我來鳳儀宮一遭,皇後娘娘少見地沒有刁難我。
她是最識大體的人,大計在前,我們最應上下齊心、同舟共濟,她是不會與我有嫌隙的。
所謂大計,夏侯明並沒有與我細細說明。但我眼見著“迷迭香”的事情從撲朔迷離到塵埃落定,我心裏也越發不安。
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