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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中秋(4)

  “事到如今,還能怎麽辦呢?”我有些絕望地問道。


  皇後的大難也是我的大難。皇後的死期就是我的死期。


  袖音反手抓住了我的手。她一瞬間鎮定下來,眸子裏射出孤注一擲的堅毅光芒。她緩緩地道:


  “有辦法的。皇後娘娘的意思是,儷娘娘您現在就去昭純宮,探看珍芳儀!昭純宮的前廳,擺著幾座送子觀音,都是嬪妃們送去的。其中一座是徐妃的賀禮……”


  她說著,從衣袖裏順出來一張鎮紙包裹的東西,塞進我的手裏:“這就是林麝……”


  我雙目倏地凜然,甚至袖音看到我眼睛裏的淩厲,都不由瞥開目去。


  我將這包東西拍在案幾上,恨恨道:“皇後娘娘是要嬪妾為她陪命麽?”


  去昭純宮探望珍芳儀,然後趁機把一包林麝塞進徐妃所贈的送子觀音裏。


  這的確是個辦法。既然徐妃被審,那就將錯就錯,就把這個黑鍋扣在徐妃頭上。唯有如此,皇後才能脫身。


  現下,珍芳儀到底從哪兒吸入了麝香,這一點一直未查明。在昭純宮裏做手腳之後,皇後就可下旨搜昭純宮。到時候一找到東西,就會定徐妃的罪。


  就算查不出徐妃是什麽時候去拿了林麝,但林麝出現在她送與珍芳儀的賀禮之內,這已經足夠定罪。


  可是……要我去昭純宮裏下暗手,難道昭純宮的宮女們都是死的麽?


  不僅如此,嫻容華此時正在昭純宮。她帶著傷,但還是擔憂她的好姐妹,遂去探望。


  我這個時候去探望,並不會令人覺得奇怪。不過……


  嫻容華為何會去昭純宮?


  她僅僅是要演一出姐妹情深的戲碼麽?不,怕是太後娘娘正防著我們呢!


  要在嫻容華的眼皮子地下,在珍芳儀的寢宮裏頭做手腳,何談容易!

  袖音亦明白這些。她看著我,言語中已是懇求:“沒法子了,我們隻能鋌而走險。娘娘若是試一試,或許還有幾分生機。”


  我不禁冷笑:“拿我自己的命去賭麽?”


  “娘娘……”袖音一時語塞,半晌,卻又把脖子一梗,咬牙對我道:“儷娘娘是明白人,您應該清楚,若是皇後娘娘遭了難您會有什麽下場,可能您的下場比皇後娘娘還不如!上一次,太後處置徐妃,將其禁足降位,不也牽連了娘娘您麽?這一次,太後再連消帶打,給您扣上一個幫凶的罪名,您也是死路一條!”


  她說的沒錯,皇後若有不測,我一定生不如死。


  無論如何,我都必須冒險。皇後娘娘身在鳳儀宮裏,出不來;其餘的嬪妃們也都被拘禁在鳳儀宮偏殿。沒有一個人能夠當此大任。

  隻有我,我是一個變數,我在中秋宴的前幾日恰恰生了哮喘。隻有我沒有列席。


  皇後在昭純宮並沒有棋子可用,或許是,就算有棋子,也早被太後肅清。


  一切隻能冒險。


  我雙拳緊握,指甲幾乎刺破了皮肉。千算萬算,我還是走到這一步。


  太被動了!我為何要冒這麽大的風險!我這一去,成事的幾率大約隻有十中之一。萬一事敗,我和皇後就都……


  嗬,皇後娘娘亦是無能!她到底算計不過太後,竟然生生地被困在陷阱裏頭,如今隻能靠我來求生。


  袖音一直抓著我的衣袖,她的手有些抖。


  其實我的渾身上下都是發抖的。


  我心緒大起大落,不由地又咳喘起來。我抓了一包薄荷香囊來壓著。


  我又咳出帶血的痰來。


  等我好不容易平複下來,我麵上已經沒有猶豫。我邁步跨出,一手推開了殿門,淡淡道:“也隻能孤注一擲了……”


  袖音大喜,下一瞬又十分地擔憂。她亦明白這裏頭的風險,這一遭怪我和皇後太蠢笨,沒能及時看穿,是我們技不如人。如今垂死掙紮,這不叫亡羊補牢,這叫臨噎掘井。


  為時晚矣!


  我再一抬腳,便跨出了殿門。然而,我又倏地轉身,將跟在我身後的袖音拽過來,盯著她道:


  “姑姑陪本妃一塊兒去!”


  “娘娘!”袖音登時大驚。


  “本妃不想死!”我低低喝道:“姑姑說的不錯,皇後娘娘有難,本妃不能獨善其身。隻是,本妃絕不能一個人赴險。”


  我拉上袖音,也是萬般無奈之舉。我隻想活命,可我又必須飛蛾撲火。


  我想著,若袖音與我一同去,我便是拉上了皇後。這麽一來,皇後那兒會竭力保住我,若我在昭純宮出事,袖音跑不了,皇後也跑不了。


  其實我很是擔憂,我怕皇後另有後手。比如她知道去昭純宮動手腳風險太大,太容易失敗,她便想著讓我來背黑鍋。


  這是完全有可能的!嫁禍與我,而不是徐妃……這也不失為一個法子。


  袖音的神色定了定,而後淺淺一歎:“儷娘娘想哪兒去了,若要扯上您,實在是不怎麽合理的。林麝比馬麝昂貴,您身為婕妤位分,用不得林麝……”她又是踟躕半晌,終於道:“奴婢會陪著娘娘一塊兒去。對外就說是皇後娘娘不放心您抱病奔波,要奴婢過來扶持著。”


  我緩緩點頭,一壁把自己的手搭在袖音的小臂上。


  這個時候,外頭的天是漆黑漆黑的,已經是二更。

  整整兩個時辰,鳳儀宮那兒仍未查明白。這個大案,是要審到深夜了。


  夜色濃重,我招了小連子來,命他提著宮燈在前探路。他是首領太監,用不著做這樣的粗活,不過我把原來提燈籠的太監遣走了。這一遭是去昭純宮,九死一生,我隻能帶最心腹的人。


  瓊宮的宮門一層一層洞開,我緩緩地走,袖音則盡心扶著我。我的身子依舊抱病,走一步胸口就揪疼一分。


  我瞧著,那極遠的遠方並沒有一絲光亮,真是一條不歸路。


  瓊宮裏侍奉的大小宮人都守著殿門,給我請安行禮。我隻說是要去探望小產的珍芳儀,具體計劃,除了袖音和迎蓉等人,旁人都絕不敢透露的。宮人們也隻當我是去探望。


  然而我方走到正宮門,就看到外頭燈火大亮,許許多多的琉璃宮燈在不遠處晃動。


  接著有宮女擊掌三聲,又有王德的高呼聲:“聖駕到——”


  ***

  夏侯明!

  他來做什麽!

  我尚未反應過來,袖音麵上也是一片迷茫與驚慌。


  我們一行人倉促地就地跪迎,就見一個身軀健朗的人影大步踏過來,禦前的倚仗也漸漸行進,跟著的奴才還真不少,我隱約看見那華蓋也打上了。


  現在是二更一刻……交泰殿那兒,國宴正好散去。宴請外臣的筵席與我們不同,散席的時間要早一些,因為臣子們要趕在宮門下鑰之前出宮。


  夏侯明是匆匆地從交泰殿趕了過來!

  他身後的儀仗那樣繁複,可見是白日裏跟著的奴才晚上也一同跟了來。他連回一趟乾清宮都不曾。


  他兩三步飛奔至我麵前,身後的王德都跟不上步子。我以額頭觸地,我麵前一片朦朧夜色,然後憑空裏多出了兩隻腳來。


  他在我麵前站定了,冷冷道:“愛妃不是抱病麽。怎麽,這還要出門?”


  我訥訥不得言。方想辯解幾句,卻見他將寬大的吉服廣袖一揮,帶著些許的酒氣命令道:


  “傳敬事房管事!朕今兒歇在瓊宮。”


  天!

  我要去昭純宮,怎麽可以……這夏侯明,他怎麽早不來晚不來……


  宮裏出了多大的事啊!他寵愛的葉桃衣剛剛小產,現下還昏迷著;謀害皇嗣的案子也尚未查清。


  他怎麽就能有心思來招幸我?他不是應該立刻趕去鳳儀宮與太後一同審案子,或者去昭純宮看顧珍芳儀麽?

  真是半路殺出來一個夏侯明。偏偏這位還是皇帝,他的旨意皇後是無從置喙的,他要寵幸我,旁人萬萬無法將他從瓊宮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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