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中秋(2)
至於後宮,皇太後更是不插手,有什麽事也是暗地裏交由懿妃來做,自己博一個“不理世事”、“吃齋念佛”的美名。中秋節這一天她不去前朝,亦是為了這個賢名。
可是,她怎麽要做主徹查珍芳儀小產的事?
皇嗣之事雖說的大事,但她也應該交給皇後來做。
莫非是其內另有隱情?或是皇太後有什麽打算不成?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就算不是衝著我來,若我稍稍牽連上,也是大禍。太後娘娘的手段我見識得太多了,上一次隨隨便便就差點要我的命,這一次怕是還想著連消帶打,順便把我這個小卒子給拔了。
我越想,心裏越怕。我坐立不安地思量了一會兒,索性命憶芙去內醫院多抓一些藥來,然後放出風聲說我的哮喘又加重了。小連子不用我提醒,就親自跑去正殿把殿門和大宮門全都緊閉,甚至上了鎖。
我心裏不安穩,但比起此時正等待在鳳儀宮側殿的嬪妃們,我是幸運得多。我並未出席筵席,如此我被懷疑的幾率便很小,也更安全。
我雖然嚇得閉門臥床,但外頭的消息,仍是源源不斷地傳到瓊宮裏來。這事情鬧得很大,不必刻意打探就會有許多宮人來說嘴,想不知道都難。
小連子每隔一小會兒就跑進來與我稟報,道:
“昭純宮那邊剛剛有消息,道珍芳儀的命是保住了。不過,從她肚子裏流出來的是一位成形的男胎,一個小皇子就生生地被打下來了……”
“太後娘娘氣得不得了!珍芳儀案幾上的吃食由嚐膳公公一道一道地嚐,給珍芳儀上菜的宮女們、還有牽連到的禦廚們,全押去了慎刑司。”
“太後娘娘甚至遷怒了懿妃!她是照顧珍芳儀龍胎的人,現在龍胎說沒就沒了,太後連連怒斥其無能,也不給懿妃臉麵。這會兒,懿妃娘娘正和皇後娘娘一塊兒跪著……”
太後動了大氣,這一點想都不用想。她十分看重珍芳儀這一胎,早早地打著算盤要把孩子算在司徒氏名下,隻是誰曾想會說掉就掉。
而懿妃,她的心思太後娘娘也一定知曉了。竟敢打皇嗣的主意,太後能不怒麽?這回遷怒於她,應該是要敲打她。
我一顆心全係在鳳儀宮的動向上,眉頭越蹙越緊。
我總是覺得不對勁。雖說宮裏的孩子難保全,可那是珍芳儀腹中的皇嗣不是旁人,是被太後娘娘看重了的皇嗣。就連皇後都沒有膽子打歪主意,難道還有旁人膽大得不要命?
太後娘娘雖不理宮內事務,但任何事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別人想在她的眼皮子地下把皇嗣害死是很難的。懿妃、嫻容華兩個也都是瞪著眼睛瞧著的。
說到嫻容華,我才想起來她的傷並未痊愈,和我一樣是臥病不曾出席。
恐怕,最合理的可能就是葉桃衣自身的緣故。因體弱而保不住孩子的,很是常見。不過宮內最不缺稀世的好藥材,禦醫也是頂好的,除非她有什麽隱疾,隻是體弱的話應該不至於小產……
或許還有另一個原因——是葉桃衣終於看清了太後的圖謀!她為了活命就用親骨肉的命來換自己的命。
這樣也十分合理,葉桃衣那個蠢笨性子完全做的出來,她一根筋地以為孩子死了自己就不用死,可她沒想到若她忤逆了太後,太後一怒之下也會賜死她。
不過……,她性子柔弱膽怯,看樣子心腸也很軟,她對親骨肉應該下不去手吧……
除了這些,還有旁的可能,那就是懿妃!
是她,她一心想要奪皇嗣,可是她終於明白太後的強勢,她惱羞成怒,自己得不到便要令太後也得不到。
唉,這一條就更不對勁了。懿妃是有城府的人,哪會為了泄憤而做出最冒險的舉動。
真是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哪一種可能都合理,又都不太合理。
我隻是很擔憂,我擔憂這把火會燒到自己身上。
“娘娘,前頭又傳開了!”小連子又一次從外頭竄進來時,他的步子都不穩當了:
“禦醫已經診出來,珍芳儀是因服用麝香而小產!藥房的那些醫女和藥童都給押過去了……”
麝香!我的眼睛倏地一凜。
竟真的是遭了暗害!
這事兒越來越不簡單了。
這一遭,怕是要死不少人。先是膳房的廚子和傳膳的宮人,後是藥房的人,奴才的命不值錢,一出了事情就隨意打殺。再探查一會兒,就會牽連上哪個嬪妃主子。
小連子仍未退下,又壓低了聲色道:“還有,徐妃身旁的宮女都被拿住了!”
我聞言更是驚駭——居然扯上了徐妃麽!
小連子詳細地與我說道:“估計是沒錯了,鳳儀宮那兒,站在外頭都能聞見徐妃的喊冤。太後娘娘說了些話,大概是斥責徐妃善妒,且多次為難珍芳儀。”
小連子的聲色低得幾不可聞,話語卻異常清晰。
這些話,都是外頭的宮人傳進來的——小連子算的上八麵玲瓏,在宮裏交了不少人脈,此時我們不敢去鳳儀宮打探,卻能夠從旁的宮人嘴裏詢問一二。
徐妃與珍芳儀的厭惡毫不掩飾,這是滿宮裏人盡皆知的,且她降位禁足就是因著她害得珍芳儀下紅。外人看來,自是她最嫉恨珍芳儀,這一遭珍芳儀小產扯上她是最合理不過。
可是……我擰著眉,又問小連子道:“沒有證據,太後娘娘怎會輕易發難?難道就因著徐妃與葉桃衣有舊怨?”
“這……”小連子吞吐起來,半晌才道:“奴才不知曉更多了……”
他剛說完,迎蓉就從外頭進來了。她急急地與我道:“娘娘,外頭都在查探!藥房那兒有消息,說這一月裏隻有徐妃去拿過麝香!”
我恍然大悟,果然是抓住了確鑿證據的。
我和小連子一眾都隻是憑宮人們嘴上說的來知悉事情,並不知此時鳳儀宮到底怎麽樣了。既是查到徐妃拿了麝香,那八九不離十就是她了。
宮內的嬪妃用香料都會避開麝香,很少有人去藥房拿這東西,徐妃拿了,就更加地可疑。
不過凡事也說不準,麝香亦是良藥,很多病都需要它入藥。徐妃或許是另有用處。
難道徐妃,果真是有心人的目的麽?或許她並不冤枉,是她親手給葉桃衣的吃食裏下了麝香?
這個時候,我是有幾分鬆懈的,隻要扯上了正經主子,我的危險就小一分。
可我仍覺著恐慌。徐如姬並不是空有美貌的女子,再怎麽樣,她都看得明白葉桃衣這一胎有多重要,這並不是她能夠動手的。
我不相信真是她動的手。
可若說是有人一箭雙雕,害死一個皇嗣又扯上一個徐妃,那我也覺著不對——就算皇後也無法做到。沒有人可以在太後眼皮子地下做這等事。
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仔細想來,唯一有能力傷害這個皇嗣的,一是葉桃衣本人,二則是太後娘娘。
除開這二位,旁的人都動不了。
我想到此處,腦子裏有一絲絲透亮慢慢升了起來。
人都有思維定勢,如果你一門心思地往一個錯誤的方向想,走入死胡同後便根本出不來。
葉桃衣應不是有狠心毒殺自己胎兒的人。
如果……
如果就是太後娘娘所為呢?
是不是我一開始就想錯了?不單是我,後宮所有的人都想錯了。
太後娘娘並不想奪這個皇嗣。她想的隻是利用這個皇嗣達到某些目的。她親自下了毒手,然後……
如果我們都錯了的話。
如果真的是這樣。
我驟然驚覺,這個解釋竟是最合理的。
好,那就暫且認定是如此。我接著揣測下去,是太後親手毒殺胎兒,然後,她的圖謀是什麽呢?
她費了這麽大的心勁,先是要庇護葉桃衣,做出個幌子讓滿宮的人都覺著她要保下皇嗣;再是驟然一擊,將一個龍胎生生打下來。
是什麽緣由,值得皇太後如此勞神費力?
太後她並不是夏侯明的生母,夏侯明隻是一個庶妃之子,出身低微。現在他做了皇帝,太後是不是……
是不是覺得他這個皇帝不好,想換一個;或者是——襄王、泯王二位都是夏侯明異母兄長,難道太後又有了更合適的人選,所以和他們密謀什麽……
不不,這扯得太離譜了。若真的是天翻地覆的社稷之爭,害一個未出世的皇嗣也無關痛癢,要毒殺也得先用在大皇子和二皇子身上。
恩,那麽其餘的,還有什麽可能?
值得太後花這麽多心思對付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