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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家國事

  國仇未竟,何以言家?

  他的身形雖然單薄,噴在她耳畔的氣息卻格外溫熱,躁紅了她一張麵頰。


  她將腦袋向他肩頭埋了埋,繼續道:“果然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她言語間隱著笑意,本該是責怨的話語倒帶了幾分撩撥的味道來。


  “郡主,”他極力抑製喉間的顫抖,“臣知錯。”


  他這個人,就喜歡假正經。


  “知錯了便要學會改正,”她笑意盈盈地看向他,“曾經我問你那麽多遍你都沒有回答過我,如今可想好答案了?”


  她雖然早已過了青春年華,可在他麵前,她一直都是那個頑皮而固執的郡主;在他眼中,亦如是。


  他動了動唇,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他向來內斂不善言表,且國仇為未畢,他心中還有顧慮。


  “莫不是忘了?”她抬手將他下頜一調。


  她向來是不守規矩的,他在郡主府便知曉。可時隔多年,他仍抵擋不住,“郡主……”


  她低眉一笑,輕聲俯在他耳邊道:“你知不知道,每次我問你這個問題的時候,你的耳廓都會很紅。”


  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他的麵皮還是那樣薄,“罷了,答案我已經知道了,不為難你了。”


  他自然是愛她的,即便從前不確定,經曆那一番波折之後,她便也明了了。


  “不請我進去坐坐?”未待他回話,她便向房中走去。


  “郡主……”


  “何事?”她回頭笑眯眯看向他。


  “臣……”他穩了穩心緒,二十年,他該給她一個答案。


  “臣……


  ……愛您。”言罷,他隻覺麵如火燒幾近熟透,慌忙轉過身去。


  即便這個答案她心中早已有數,可與他親口說出,到底還是有很大不同的。


  無數春秋累積下來的酸澀此刻便不受控製地一湧而出,她隻覺眼間一片濕潤,雙足不受控製地向他奔去——


  牢牢從身後鎖住了他,“你這個人……怎麽還是那麽討厭。”


  她言間的哭腔他聽得出,他將骨瘦的手掌覆在她手上,“那臣可否……將功補過?”


  她淺淺一笑,“自然~”


  她將臉貼在他頸間,默了默:“阿邢,我想要一個孩子。”


  他怔住,她想要一個孩子。


  要一個孩子。


  孩子。


  他自然是願意的。


  他將她視若掌中珠,做她門前衛,是為守她;拒她於府外,是為護她;送她去和親,是為救她。


  他想同她共剪窗燭、攜手天涯,看梁間飛燕、賞門前落花。隻是,國仇未竟,何以言家?

  “待此間事畢……”


  “我想要你真正為自己活一次,不為我、不為國。”他們皆已近不惑之年,實是等不得的。


  她將他箍得更緊。


  “好,”他回身看著她一笑,“我們擇個吉日,便成婚罷。”


  總歸要有一個家,有一個歸屬。為人忠臣,也當為人良君。


  說巧不巧,次日即是宜嫁娶的吉日,二人無甚親友,便由符夫人張羅著在洗墨府置了個不大的酒席,倒也是溫馨。


  一向清冷幽寂的聽雨園,此刻已是朱燈高照、紅燭盈映,映得門前的兩人麵若桃花。


  紅綢躍過火盆,被兩雙手緊緊地握住,像是怕它墜火成燼似的。


  符夫人引著他們行了簡單的拜堂禮,簽了姻緣簿,便算是禮成了。


  聽雨園唯一的老婢端了些小菜與一樽合巹酒,送二人入了洞房。


  宴畢,符夫人和宇文周一同離開聽雨園,此地距二人的住處還有一段距離,母子二人便並肩而行,閑賞落月孤雁。


  “洗墨府許久未辦喜事了。玄兒,待你日後有了心儀的姑娘,娘也為你操辦一場婚禮。”


  此時的宇文周已和符夫人一般高,輕鬆便環住了她的肩頭,“兒子的心裏隻有娘親,哪還裝的下其他女子?”


  “油腔滑調,當真和你父親一般模樣!”符夫人揉揉他的腦袋。


  “兒子所言句句發自真心!母親大人美若三月桃花,柔若四月春風,惠若五月天泉水,誰人會不喜歡?”


  “行了行了,”符夫人取下他的胳膊挽在臂裏,“這些話你留著日後再說罷,此番出行可有收獲?”


  “收獲頗豐,此番不僅尋回青雲郡主,為我們在未城添了羽翼,還巧遇了慕容叔父的遺子。”


  “他是怎麽到未城去的?”


  “先前我同他失散後,他便被人擄去了扶風教,一番機緣之後成了教中弟子,此次是出來執行任務的。”


  “扶風教?”


  “是,這的確是個麻煩事。兒子本想帶他來咱們洗墨府住下,如今卻難辦了。”


  符夫人頗有憂慮,“你項叔叔待我們母子二人不薄,扶風教中危險重重,不如勸他早早逃了那處。”


  宇文周一笑,“他是個實打實的強牛脾氣,怕是認準了死理要在那裏混出些名堂來,否則我也不必以周玄的身份作掩。不過母親放心,兒子會安排妥當的。”


  符夫人微笑著點了點頭,“你做事我向來放心。如今你年歲漸長,大夫人等人對你肯定會更加避防,切記莫要張揚,守己本分便好。”


  “兒子明白,這九州生存之道,惟‘忍’之一字。”


  宇文周送母親回了盞園,自己才回房歇息。


  黑曜遠遠便嗅到了他的氣息,拋下一大槽子的凝露草跑來迎接他。


  “阿曜,可有想我?”說著便順了順它的馬鬃。


  它卻機敏地轉了頭,在他左肩上嗅了嗅——血的味道。


  “什麽都瞞不過你,”他搖搖頭一笑,“還好你是向著我的。”


  他坐在台階上換了藥,它便一直在一旁守著。


  今日這馬兒怎的不貪嘴了?


  “你盯著我做什麽?”他方才痛得沒空搭理它,但這藥都上完了衣服也穿上了,還有什麽好看的?


  黑曜一滯,憤憤一聲,又向他擠了擠眼。


  他是真摸不著頭腦,它隻好又在他身上嗅了嗅。


  味道?他總算明白了,“你是想說我身上還有熟悉的味道?”


  它點了點腦袋。


  他一挑眉,“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遇到慕容覆了!明日我還要去找他,正好我身上有傷不宜禦劍,你便和我同去吧。”


  黑曜興奮地在他身上蹭了蹭,惹得宇文周膩了一身,忙推開它提頜道:“阿曜啊,做馬也要有馬的尊嚴,何況你還是匹公馬!我近日四處奔勞都沒有回過房,就先去歇息了。”


  然後大搖大擺地進了屋,留下黑曜一馬風中獨自淩亂。


  果然有了新歡就棄了舊愛啊,罷了罷了,它一匹馬和人計較什麽,它的理想是星辰大海!還是去吃它的凝露草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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