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冥界飛雪淚,萬事終了卻。
當冥界飄起初雪——
雪的雛瓣在一片一片落下,什麽時候會是休止。銀蝶在冥界裏翩翩起舞,然後輕輕落地,化成一灘淨水。指縫裏溢出的血逐漸被凍凝在傷口,蓮刹很難再感受到傷口的疼痛,身體已經被凍得麻木。
咫尺內的石棺被飄飄揚揚的雪花覆上了一層白色,彌漫著死亡墓地的靜謐福
飄揚的雪花,在空中旋轉、碰撞,像變成了活物,在蓮刹眼前浮動著數不清的幻象,“冥界也會下雪。”
“僅次一處。”男人幽幽地道。
當陰司起靈骨在她的麵前被金色遊絲挫骨時,她陷入昏迷,那是第一次躺入石棺,當她陷入二次空間被另外一個自己“折磨”後,醒來,是第二次躺入石棺。起點就是終點,冥冥之中,仿佛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
她本還想問問,但又感覺自己太過囉嗦,便選擇了沉默。她的睫毛上裹了一層薄薄的寒霜,偶爾眨上兩眼。
“所有的魂體都會在這裏聚集,再各自進入陰司九道。”男人不帶波瀾地著,空曠的灰暗裏,隻剩他的聲音,雪飄得太過輕柔。
貼著他,就像靠著一塊寒石上,蓮刹半垂的目光停留在一片飄雪上,她想著,若羽月的魂體也曾來過……
飄雪,她似乎在雪花上看到了饒影子,是錯覺嗎?
血已經在她的指縫冷凝,她微微抬起手,破裂了傷口凝結的紅色冰花,發出微弱的冰裂聲,手已經能動了。蓮刹隨手接過一片雪,掌心裏的雪花在融化時轉瞬過了一個影子。
“是我看錯了嗎?”
男人垂眼,“雪影,靈魂的眼淚,可以叫做白色孟婆湯。”
孟婆湯,是每個人活著的時候一生所流的淚;白色孟婆湯,是每一個魂體落的眼淚,有不甘心,有難過,有放不下……
“有些時候,魂體的淚會化成雪,飄落在這裏。你可以從雪花上看到魂體最放不下的記憶,在這裏聚集的魂體越多,雪下得也就越多。”
“現在雪還在下著,但我並沒看到他們。”話一出口,蓮刹便後悔了,她似乎忘了自己和他們的不同。還真是有些神誌不清。
空氣突然變得很沉默,麵具後的男人不知在想些什麽。蓮刹隱隱有些心累,她好像把冥界的王當得太過平凡——
沒有任何征兆,蓮刹感到眼睛傳來一陣涼意,她的眼前一片漆黑,男人突然抬手蒙住了她的眼睛。她正欲開口,便被男人阻止了,“等等。”
從他手心裏傳來的寒氣,正源源不斷地侵入她的眼球,蓮刹隻覺得眨眼都成了一種困難。她強忍著眼球裏的酸澀,直到男人放下手。
“可以了。”
眼球的表層像是結了一層薄冰,眼眶裏的異物感在刺激著瞳孔。蓮刹緩緩抬起眼,眼前的景象讓她倒吸了口涼氣。
在她的身前飄蕩著數不清的魂體,看的並不清楚,隻是模糊的影子,他們走在不同的路上,朝同一個方向走去,石棺——
這個時候,蓮刹才發現,她之前躺著的石棺正是通到陰司九道的入口,一個個模糊的魂體站在石棺麵前,然後縱身朝裏一躍。
石棺的表麵湧著透明的水,每當一個魂體紮入其中,都會濺起不的水花。
“石棺旁蹲著一個男孩,你接過的雪花是他的眼淚。”這樣的場景,男人已經司空見慣。
魂體群裏,蓮刹唯一能看清的也隻有靠在石棺邊的男孩,他蜷縮成一團,一臉驚恐地,絕望地躲避著從他身邊飄過的魂體,每落下一滴眼淚,眼淚就會化作一片雪花。
她能夠看到他在大叫,大哭,但是聽不到男孩的哭聲和叫聲,通過唇語,蓮刹讀懂了他在嘶喊——母親……
蓮刹望著那男孩的舉止,眼裏閃過一絲憐憫,但轉瞬即逝,見得血多了,這種場麵也常有發生。再多的憐憫,結局都是一樣。
隻是“母親”兩字,有些波動了她的情緒,那兩個字對她太過陌生,但卻好奇。
所有的的情緒都隻化作淡淡一句,“你應該讓他早點解脫。”
像是沒有料到女饒反應,男饒身子明顯頓了一下,“有些主動,是外界強加不來的。”
他繼而抬手,直指石棺,“返心台,隻有魂體自願,才能跳下返心台,完成返心。這些媒介隻是引導,一個饒內心是很難用外力撼動。”
“尤其是在死亡麵前,誰也不願妥協——”蓮刹抬手抹了眼裏的冰,冰化作水從她的眼眶裏流出,這樣子像是熱淚盈眶,因為被冰霜刺激了眼球,她的眼裏布滿了血絲,這就是偷窺的代價……
在經曆了極寒之後,蓮刹感到身體裏有一股熱氣,在到處竄動,她體內的力量仿佛正慢慢地在蘇醒。
“但你不同,你是冥王,從不用對死亡妥協。”蓮刹眼裏的景象又恢複到最初的安寧,飄雪還在飛舞,靈魂還在哭泣,她不知道又有多少魂體在她的麵前完成了返心。
男人微微眯起眼睛,“我是生死的執行者,不是死亡的操控者。既是執行,何來的不用妥協?”
“冥界是在我的操控之下,但你們在死之前並不歸冥界。”男人起身再將她抱起,指上戴著的幽綠指環散發出一縷綠色光絲進入蓮刹的體內,
“你今死不了,隻能證明你命裏的終點並不屬於今。擺渡人,隻是我救你的一個原因。”
昏暗的空間裏瞬間變得黑暗,除了能夠感受到男人冰冷堅硬的胸膛,除了黑,蓮刹什麽也看不到,與此同時她的喉嚨像是被人死死遏住一樣,突然發不出任何聲音。
神祗一般不可抗拒的聲音傳入她的耳知—吾已冥界之王的名義命令你,遺忘冥界一切人、物、事,你將不帶任何冥界記憶重回人世。
初雪停了,亮了,曼珠沙華沒了,他們——她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