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血脈壓製

  在陸林跟姚廣孝的夾擊之下,朱棣終於敗下陣來。


  笑得有些悲涼。


  “我的心魔,是啊,一切都隻是我的心魔而已。”


  “可我就是怕,怕建文會回來找我,怕後世的評說,怕死後無法麵對我爹。”


  朱棣說著,忽然笑了起來。


  “人真是好笑,睡豬圈的時候不怕,造反的時候不拍,打仗的時候也不怕,如今贏了,坐在這九五之尊的位置上,反而怕了。”


  “怕得那是吃不香,睡不好,我時常夢見我爹來追問我,為什麽要造反,為什麽要手足相殘,為什麽要忤逆他。”


  “怕啊,怕得要死。”


  此刻的朱棣,不是帝王,更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怕麵對家長的責罰。


  姚廣孝卻淡淡的笑著道:“沒什麽可怕的,就算下到地底下,也還有我老和尚,不會讓你吃虧的。”


  朱棣聞言,忽然放聲大笑起來。


  “那你得在等著我,可不能比我先走了。”


  朱棣其實也感覺到了,這次出征回來,姚廣孝的精神明顯比不上從前了。


  而且他的心態,好像發生了轉變,對於生,沒有了任何欲望。


  這一切都說明,他自己已經感覺到了,他大限將至。


  姚廣孝卻還是答應了朱棣:“老和尚遵旨。”


  雖然朱棣還是沒絕對相信陸林,也沒有徹底解開心結,但是總算是把怒火消了下去。


  他離開了雞鳴寺,隻身一人,帶著陸林,走在南京的街頭上,不讓任何人跟著。


  “你怕我嗎?”


  朱棣忽然開口。


  陸林想了想,搖頭道:“不怕。”


  “為什麽?”朱棣回頭問他:“太子、老二跟老三,都怕我,你為什麽不怕?”


  陸林想了想,反問他:“那你怕我親爹嗎?”


  雖然陸林從來沒見過自己親爹。


  朱棣皺眉:“朕是一國之君,為何怕一介草民?”


  “所以啊,我為什麽要怕你呢?”


  朱棣一愣,道:“因為朕是皇帝。”


  “你覺得太子他們怕你,是因為你是皇帝?”


  朱棣反而被他問倒了:“難道不是?”


  陸林搖頭:“自然不是,他們怕你,因為你是他們父親,兒子怕父親,大概是全天下人都有的特性。”


  “你貴為一國之君,不也怕你爹嗎?”


  你爹朱元璋都死了那麽久了,你還怕他,做夢都夢到他。


  那是為什麽?

  因為他曾經是一國之君?

  顯然不是啊。


  朱棣想了想,好像還真是,他爹都死了,他還是怕,想起來就怕得要死。


  甚至怕自己百年之後下去無法麵對他。


  “你怕你父親,他們自然也怕自己父親。”陸林繼續說道:“這種怕,除了血脈壓製之外,更多的是因為親情,因為尊敬,他們敬你愛你,所以才會怕你。”


  “就像嘉興跟張心兒,嘉興從來沒對我動過手,但我就很怕嘉興生氣,而張心兒卻經常抽我,可我一點都不怕她。”


  “為什麽呢?因為我喜歡嘉興,卻喜歡張心兒。”


  有些怕,完全是出於愛。


  不愛,則不會害怕。


  就像漢王,你說他怕死嗎?

  他不怕,上陣殺敵,他時常都是衝在第一線的,好幾次九死一生,但下次在上戰場,他依舊會衝在最前麵。


  他既然不怕死,為何要怕皇帝?

  惹怒皇帝最可怕的下場,不也是死嗎?


  所以他怕皇帝,其實隻是因為皇帝是他爹,害怕,隻是敬愛的另一種變現形式。


  朱棣聽得入神,細細向來,好像還真的是這麽回事。


  他有些好奇的問陸林:“那你不怕我,是因為你不愛我嗎?”


  陸林也沒有隱瞞,很直白的道:“愛,但不至於到父親那種。”


  “當初我以為你是我親爹,所以雖然我不怎麽看得慣你,但隻要你生氣,我還是會害怕,還是會哄你。”


  “但是自從知道你不是我親爹之後,這種感情就沒了。”


  他說的是實話。


  他依舊敬重皇帝,但隻是敬重,不是敬愛。


  他跟漢王一樣,不怕死,既然不怕死,為何要害怕皇帝?皇帝能給他帶來的最大傷害,不就是死嗎?

  “你還挺老實,連欺騙我都不肯了。”朱棣忽然歎息了一聲。


  陸林聳聳肩:“我隻是不想騙你。”


  他的確在發現朱棣不是自己親生父親的那一刻,收起了那種從血緣上就帶來的愛。


  取而代之的是敬重。


  但敬重跟愛是不一樣的,他還是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情,甚至願意為他去死。


  但他已經不怕皇帝了,更加不會因為皇帝難過而去哄他高興。


  “陪我去一趟大牢吧。”


  朱棣忽然跟陸林說。


  陸林點頭:“好。”


  於是倆人來到了關押楊士奇的監牢。


  此刻的楊士奇,雖然穿著囚衣,頭發潦草,但依舊很淡定的坐在燭火前看書。


  見到朱棣跟陸林進來,很自然的下跪叩拜,一日往常,似乎並沒有因為這忽如其來的變故而有所改變。


  “在這裏住得可還習慣?”朱棣倚靠在門前,問他。


  楊士奇也很從容的回答:“除了燈光暗了些,目前一切皆可。”


  朱棣笑了。


  走進去,席地而坐。


  跟他麵對麵,問他:“你想明白,朕為何罰你了嗎?”


  楊士奇搖頭:“陛下自有深意吧。”


  “朕沒有深意,朕隻是見了一個人,這個人,跟你有些關係。”


  楊士奇並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淡定的問:“誰?”


  “溥洽。”


  “溥洽?”楊士奇似乎沒什麽印象,想了半天,才想起來:“臣當內閣首輔之前的一個門生,回鄉很久了。”


  “陛下為何見他?”


  朱棣見他這麽淡定,笑道:“也沒什麽,就是有人告訴朕,這個溥洽,知道建文的下落,所以我讓人帶他回來問問話。”


  這一說,楊士奇登時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總算是知道自己為何被關在這裏了,原來是因為建文。


  那倒也說得通了。


  “那他可有供出建文的下落?”


  朱棣搖頭:“沒有,所以朕想來問問你,你知不知道?”


  楊士奇笑了笑,搖頭道:“臣不知道。”


  “嗯?”朱棣一副我不信的表情:“你怎麽會不知道呢?溥洽都知道,你作為他的老師,居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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