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落難

  “收養的？”


  “嗯，你聽說過薩拉維爾之難嗎？”


  冷玉僥幸從那次浩劫中活了下來，她被當時年僅20歲，還是衛兵小隊長莫斯德手下的杜克救走。


  當然，2歲的冷玉並不記得他們的名字，連模樣也忘記了。


  她隻記得一片混亂中，叔叔和嬸嬸收養了她。


  盡管周圍以前的鄰居知道，冷玉的父親和她叔叔曾因遺產大鬧過一場，但是沒辦法，當時再也找不到任何其他的親人了。


  薩拉維爾淪陷後，蕭堇龍帶領幸存的人向南移動，在一片開闊地帶重新建立了城市，那也就是現在的薩拉戈亞。


  冷玉也就和叔叔嬸嬸一家生活了，起初所有在那裏的人一樣，生活非常辛苦，但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幾年後，叔叔嬸嬸生了一個兒子，冷玉的生活也從此有了改變。


  原本就對冷玉瞥盡冷眼的叔叔嬸嬸變本加厲，不僅讓冷玉包攬了所有家務活，還把她當成了免費的勞動力，稍有心情不好便對她一頓打罵。


  冷玉自然想過逃離那裏，但是離開了之後又能去哪呢？一個小女孩兒又該如何在茫茫的薩拉戈亞生存？

  所以，她明白了，想要活下去，隻能一直忍受，至少當時必須要這樣。


  湮滅紀第三代10年，也就是十年前，冷玉12歲的那年，一切發生了變化。


  在這個世界，上學這件事並不認為是一件沒用的事情，然而現實是每個城市裏隻有那麽一兩個教學生的地方，城裏的家庭普遍沒有辦法擠進這寶貴的名額。


  而且，花大價錢送孩子去上學，遠不如讓他識識字就去學一門技能來得實在。比如聶辰逸，聶向文和孟霞原本就是打算讓他以後當一個旅行商人的。


  但那時候的冷玉，雖然沒有表現出對什麽東西特別感興趣，叔叔嬸嬸也不打算讓她去學什麽東西，隻是把她當傭人一樣使喚。


  太陽還沒有升起，12歲的冷玉就從一張勉強稱得上是床的地方醒來，輕輕收拾好破爛的被褥，她靜悄悄地走出了幽暗的小房間，生怕不小心吵醒了住在樓上的其他人。


  她光著小腳，並不是因為想讓動靜小點，而是她並沒有一雙鞋。


  來到洗漱間，卻不是為了洗手洗臉，她不被允許，因為嬸嬸覺得這樣太浪費水了。


  拿起一塊用了不知多久的髒布，在盛著渾濁髒水的木桶裏浸濕一下，再擰幹。


  這個快趕上她人粗的木桶是專門來盛放清潔用髒水的，當然，都要冷玉自己負責去換水。


  她來到狹窄的餐桌旁，搬來旁邊一個小小的木凳，然後踩上去，這樣她才方便擦拭餐桌和餐椅。


  之後，還要為沒有睡醒的一家人準備早餐。


  他們的家庭條件一般，叔叔和嬸嬸在工藝作坊裏隻能換取不多的銀幣，但是應付日常的生活開銷還是綽綽有餘。


  雖然這樣，他們的早餐隻有幹巴巴的奶酪和堅硬的麵包。


  這是因為，冷玉的叔嬸二人花了一大筆錢將他們的兒子送去了當地學校上學，盡管冷玉的表弟看上去沒什麽學習天賦，他身上還是占用了家裏的大筆開支。


  因此，他們平常生活過得有些拮據。


  快要準備好早餐時，一個蓬頭垢麵的中年女人從樓梯走了下來。


  “這麽大動靜，都把我吵醒了！幹個活兒笨手笨腳的，你有什麽用一天天……”


  這樣的話已經見怪不怪，這個家裏沒有人會為冷玉著想。


  她的叔叔和表弟也起來吃早餐，這個時候，冷玉則在打掃家裏的其他地方，哪怕她還沒有吃東西，也沒有上廁所。


  他們家有一個小院子，叔叔在院子裏搭了一個戶外廁所，但要定期派人清理，為了盡可能減少開銷，冷玉一天隻被允許去兩次廁所。


  不過冷玉喝的水少，吃的東西更少，她已經不知道自己過了多久這樣的生活。


  不一會兒，叔嬸二人目送他們寶貝的兒子出門上學。


  臨走時，冷玉那個隻有6、7歲的表弟忽然天真地問了一句：“冷玉姐姐呢？她不吃早餐嗎？”


  “哎呀，她早就吃過了，你快去上學吧！路上小心啊！”說出這句話時，冷玉的嬸嬸甚至都是微笑著的。


  看著心愛的兒子走遠，她這才嘟囔了一句，“吃什麽吃，一天又不掙個錢，還想吃早飯……養這麽大有什麽用！”


  表麵上她是對著冷玉的叔叔說的，其實在屋裏掃地的冷玉聽得一清二楚。


  她和往常一樣，輕輕抹去眼角苦澀的淚花，繼續忙著手上的活兒。


  這天傍晚，冷玉的表弟今天不知道為什麽，非要拉著冷玉去外麵玩。沒辦法，她嬸嬸經不住兒子的鬧騰，隻能同意了下來。


  和他在學校跟同學玩的一樣，隻是簡單的你追我趕。


  但冷玉卻感到比往常虛弱很多，事實上從前幾天她就覺得稍微有些不舒服了，但她根本不敢說出來，於是一直默默忍受。


  他們倆在院子前的小街道停下，冷玉拄著腿停在原地，呼吸十分急促，她能感到陣陣冷汗沾上髒兮兮的發絲。


  冷玉已經好幾次跟不上活潑的表弟了，這下，他開始無理取鬧。


  “嗚哇啊啊啊！！！你都不好好陪我玩！我要告訴媽媽！嗚嗚啊啊！”他可沒哭，隻是大聲叫喊宣泄自己的情緒。


  “姐姐有點累了.……你先自己玩一會好不好？”


  “不要不要我不要！！啊啊啊！”冷玉的表弟胡亂地揮著自己的胳膊，隨後還原地蹦躂了兩下。


  冷玉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感覺說話都有些費勁，調整了一下呼吸。


  “她不想跟你玩，看不出來嗎？”


  突然，從旁邊的巷子裏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一個小男孩走了出來，看樣子比她弟弟大3歲左右。


  當時的冷玉絕對不會想到，那個男孩將會成為她以後的弟弟，是的，那是9歲的聶辰逸。


  小時候的聶辰逸跟著父母四處旅行做生意，雖然他們總讓他在一旁待著，學習怎麽成為一個商人，無奈聶辰逸很少聽得進去。


  每到一個新地方，聶辰逸總要趁著大人們不注意偷偷溜走，再趁著他們察覺到他消失之前溜回來。


  偶爾有幾次被發現，孟霞也隻是說他幾句，畢竟她知道她和丈夫忙於生意上的事情，才沒時間把精力放在孩子身上的。


  他父親聶向文對此倒沒什麽態度，覺得不出什麽危險就行，甚至，他還有一次偷偷帶著聶辰逸一塊兒開溜，倆人到城裏的劇院看了唱歌劇才偷偷回來的。當然，後來父子倆被孟霞大吼了一頓。


  而最近，他們來到了薩拉戈亞做生意，薩拉戈亞城的規模逐漸擴張，城市發展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對於這種做生意的人來說有很多可下功夫的地方。


  因此，一到鎮上，聶辰逸就找到了機會溜走，他拿著父母給的零花錢在集市上逛了半天。由於薩拉戈亞是人皇所在的城市，治安自然是極好的，像聶辰逸這樣一個小孩兒到處亂跑也沒什麽事情，更何況城裏還有四處巡邏的衛兵。


  隻不過他為了追一隻流浪貓，碰巧迷路了，才誤打誤撞看見了冷玉和她的表弟。


  冷玉的表弟見突然來了一個陌生人，感到有些不安，看都不看聶辰逸一眼。他繼續朝冷玉大叫著：“你快點起來啊！！”


  “姐姐有點不太舒……”


  “啪！”


  誰也不會想到，張狂的小男孩兒居然上前給了姐姐一記耳光。


  本就虛弱的冷玉忽然失去了平衡，倒在後麵，又正好磕到了一塊石階。


  捂著受傷的後腦，她怎麽也沒想到表弟會打她，一時間全部的委屈上湧，淚水不爭氣地在她通紅的眼眶裏匯聚。


  抬起頭，錯愕地看向自己的表弟。結果表弟又上前一步，用手指著冷玉，憤怒地喊：“叫你不聽話！！”


  一瞬間冷玉愣住了，她怎麽會不記得這句話，這句重複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話。


  每次隻要冷玉稍稍有了些差錯，忘記擦拭一個角落，不小心灑了點水，她嬸嬸無情的巴掌就會落在她脆弱的側臉，隨之而來的便是這句話。


  父母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也許這個過程隻被偷偷看到了一次，卻已經在自己的表弟身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影響。


  此時此刻，她多麽想逃離這裏，逃離這個令她害怕的家庭，甚至逃離這個令她絕望的世界。


  可是她.……似乎連站起身來的力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