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夏雨
“一百次。”
馬庫斯再次收回指著他人喉嚨的刀劍，轉身拾起地上的劍袋，將兩把劍輕輕放了回去。
“呼！啊……呼！”
一旁倒地的聶辰逸正仰麵躺著，全身的力氣隻夠他大口大口呼吸，哪怕想繼續來個第一百零一次，他已經無法支撐身體站起來，更別提揮劍了。
扭頭看向馬庫斯，聶辰逸本以為他會直接離開，畢竟這很符合他的風格。沒想到他背起劍袋，走到了平台的邊緣處，俯視著下方。
手臂上的紅色圍巾肉眼可見地破舊，在清涼的晚風吹拂下將尾部的殘缺暴露無遺。
聶辰逸歇了半天，總算有力氣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走到馬庫斯旁邊。
下麵的幾條街道依然燈火通明，還有不少藝人活躍在街頭。順著馬庫斯的目光看去，他在人群中發現了瑞貝卡的身影。
那裏有幾個吟遊詩人在一處木質平台上賣弄自己的歌喉，唱的內容應該都是來自血鷹王國本土的歌曲。人群如浪潮一樣隨著韻律舞動身姿，瑞貝卡也在其中，跟著節奏拍手叫好。
馬庫斯的嘴角揚起一絲無奈的微笑，淡淡說：“迷茫使人變得猶豫、軟弱，會讓手中的劍遲鈍。”
“啊？”聶辰逸沒懂這是什麽意思。
是在說我迷茫嗎？還是什麽？
“今天到這，歇夠了就回去。”話音剛落，馬庫斯便轉身離開了。
走得挺快……
見馬庫斯離開，聶辰逸趕緊原地坐了下來，其實從剛才他的腿就有些發軟，看來不在這兒歇會兒的話他隻能爬回房間了。
呆呆望著下麵，聶辰逸不禁開始放任自己的思緒。
穿越到了這個異世界差不多.……快半年了吧.……這些時間裏，確實發生了不少事啊。
所經曆的事情如幻燈片般在他腦中一頁頁閃過，南邊的瘟疫、奧爾特鎮、學院內戰、霍德角，還有聽來的洋館調查。
奧格爾大叔.……是個很好的人，雖然挺暴躁的，但路上一直保護我們.……
不管是在艾爾瓦裏村碰見的那個巨型魔人，還是在莫克雷山脈中遇到的幽靈和骷髏頭，每當聶辰逸被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得恍惚時，奧格爾總會用簡單粗俗的語言振奮起他，哪怕最終孤身躍向漂浮半空的勁敵，依然看不出身上有敗者的姿態。
在奧爾特鎮，與聶辰逸一起苦苦尋找真相的亞爾曼，最終倒在了他的麵前。
“這個世界.……需要強者。”一回憶起當時的場景，亞爾曼臨終前的話語仿佛還在他耳邊。
此時，聶辰逸忽然感到臉龐有些濕潤，伸手一觸才發覺，那是雨水。
夜空不斷降下綠豆大小的水滴，單是輕輕地觸碰便覺得格外清涼，浸潤著他疲憊的身軀，衝洗尚在蒸發的汗液。
還是快走吧，別一會兒下大了.……
聶辰逸手撐著地麵借力，猛地一起身，結果雙腿一陣酸軟，差點沒直接倒在地上。他調整了一下，忍受著渾身的疲乏，慢悠悠地回到了街上。
路過一處夜市，人潮的湧動更加明顯，很多人正快步走著，祈禱不會遭受大雨的洗禮。
隨意地看了看周圍，聶辰逸忽然在人群中認出了葉慕柔的背影。
她在幹啥呢？
他們之間隻相距幾米，他看見葉慕柔在一處攤販前停了下來，似乎對某個東西有了興趣。
靠近些才發現，她手中拿著的是一個灰黑色發夾，沒有多餘的圖案裝飾，顯得異常樸素。
葉慕柔試著戴了一下，將前麵的發簾大部分別到側方，用攤販遞給她的磨砂銅鏡細細看了兩眼。
淡金色的眼眸閃爍，尖挑的下巴微微上揚，往常如湖麵平靜的唇角輕輕勾勒出弧度，沒有在她冷豔的臉龐掀起任何波瀾，卻別具一番吸引。
然而下一秒，她在看似不經意間觸碰了一下腰間的錢袋，臉色在頃刻間暗淡了下去，恢複了往日的淡漠。將發夾小心翼翼地取下，迅速放回了它原本的位置，轉身邁動步伐離去。
這一過程被聶辰逸幾乎完美地捕捉到了。
雖然自己的錢袋也開始瘦小，但家人們怎麽應該都快回來了，他這樣想著，快步走了過去，買下了那個看似不起眼的小物件。
再一抬頭，轉眼間葉慕柔已經快步走出了一些距離，他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葉慕柔。”
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她迅速轉過身，側對著聶辰逸，目光一瞥，又將視線移向別處，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送你。”聶辰逸擠出一個禮貌性的假笑，攤出手。
“不要。”
似乎隻看了一眼手中的東西，葉慕柔便冷冷地拒絕了，轉身快步走了。
隻是剛走沒兩步，聶辰逸又追上來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知為何，她停下腳步，好像愣在了原地。
盡管沒有回頭，但聶辰逸一陣小碎步繞到了她麵前。
見葉慕柔沒有什麽反應，他將拿著發夾的手緩緩移向了對方的黑發。
“別動啊……”他小聲嘀咕了一句。
葉慕柔的身體好像突然縮了一下，又好像是瞬間的顫抖，但並沒有其他的動作。
聶辰逸用粗糙的手法勉強算是模仿成功，將幾縷黑發別在了側麵。
淅瀝的小雨似乎著急了些，雨滴匯聚後從烏黑的發梢滑落。白皙的額頭顯現，柳葉般清秀的眉毛卻與與她的眼神格格不入。
聶辰逸忽地發覺，自己雙眼被淡淡地盯著，她那說不上是嫌棄還是哀怨的眼神，還有看不出任何變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讓人捉摸不透。
見氣氛有些尷尬，聶辰逸剛傻嗬嗬地笑了笑，突然，一陣雷鳴響起，嚇得他差點原地蹦起來。
“啊，雨肯定要下大，還是趕緊回屋吧。呃……拜拜！”
說完，他便跑向了自己的房屋。一段距離後，他放緩腳步，回頭望了一眼，見到了葉慕柔快步離開的背影。
剛回到房屋不久，外麵的雨才開始越下越大，傳來嘩嘩啦啦的聲音。
他躺在床上，聆聽夏雨的轟鳴。
葉慕柔.……
聶辰逸知道，這是一個和自己一樣有著秘密的人。但對於其他的，他好像一概不知。
神秘的氣息往往能引起自己的好奇心和求知欲，然而過了這麽久，他們也算一起經曆了不少，繼續保留著神秘麵紗的想法在他心裏的天平上又多了些配重。
保持神秘的代價便是獨自承受，若真如此的話，聶辰逸不禁有了幾絲傾佩。至少在這樣一個孤軍奮戰的異世界，還有另一個人和自己處在類似的境遇。
葉慕柔魔族的身份在他心中已經基本落實，但他並不打算告訴任何人這件事情，因為不管怎麽看，聶辰逸都不認為葉慕柔會做出什麽壞事。
或許她也隻是迫不得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