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我來晚了
顧簡看到江時易那張臉時,驚訝了一瞬,就從江時易懷裏掙脫了出來,一邊說著自己沒事,一邊推了江時易兩下讓他先去看看楚慈。
江時易幾大步跑到山丘頂上,俯身一看,除了在風中搖曳的雜草,看不見任何人的身影。
顧簡和劉奶奶也緊隨而上。
對於有恐高症的劉奶奶來說,她隻往下巴望了一眼就趕緊抽回了目光,背過了身,心裏暗想,楚慈就這樣跳下去,就算沒死也受傷了吧。
很擔心楚慈是不是受著傷在某處等待著有人去拯救,又懷疑楚慈是不是已經僥幸逃走,內心糾結該不該下去看看的時候,一轉臉,江時易和顧簡已經利索地朝山下一前一後地走去,她根本來不及阻止。
很久兩人才一臉失望地回來,那時因為小雨還昏迷著,所有人都圍在小雨身旁,等待著從鎮上叫來的醫生給個結果。
平時都擠在最裏麵的劉奶奶,這次由於歉疚站在了最外邊,聽著孩子們一句一句的擔憂和指責而眼裏泛著淚光。
有孩子看見江時易他們進來,不假思索地喊了句:“哥哥,姐姐,你們怎麽突然都來了?”
劉奶奶的身子緊跟著一慌,顫抖地轉身,又不敢對上兩人的目光。
還是小小最先跑過來抓住江時易的手問了句:“沒抓住那個惡毒的女人嗎?”
江時易把小小抱起來,點了點頭,岔開了話題:“小雨怎麽樣了?”
小小眉頭緊皺,不等她開口,其他孩子也簇擁過來七嘴八舌地爭相告知:“還沒醒呢,哥哥,小雨他不會死了吧,你要救救他啊。”
江時易和顧簡走到小雨的床邊,醫生這才停止了把脈的動作,說:“應該沒有大礙,過會兒能醒來。”
江時易討厭“應該”這種模棱兩可的詞,親自去觸了觸小雨的鼻翼,還有呼吸,心才踏實了一些,然後還是給阿龍打了個電話,讓他再派個醫生過來好好看看。
鎮上的醫生給小雨處理完外傷,看見顧簡額頭上明晃晃的傷時,小心詢問了句需不需要處理,顧簡搖了搖手,這會兒功夫,她額頭上的血都已經自己結了痂,等處理完其他事情,回家自己擦擦就行。
江時易倒心疼地想讓醫生幫顧簡處理一下,但一看是額頭那麽敏感的位置,直接讓醫生留下了消毒水,藥和繃帶,便讓醫生走了。
不過走到門口時,醫生還是被顧簡叫住,顧簡走到劉奶奶身邊,想讓醫生也幫劉奶奶看看。
劉奶奶身上的確有傷,可是這種時候,她哪還有臉麵在眾目睽睽之下去理會自己身上那些傷,推脫了兩句,還是讓醫生走了。
待醫生走後,兩位師傅和孩子們留在房間裏守著小雨,江時易想親自給顧簡處理處理額頭上的傷,顧簡卻回絕說先弄清楚慈的事再說,她額頭上的傷一點都不疼。於是在顧簡的執拗下,他們跟著劉奶奶去到了劉奶奶的房間裏。
劉奶奶整理了一會兒思緒,才緩緩開口,給今天的事做了一個解釋。
楚慈原名安佳,沒進歸人院之前是劉奶奶鄰村之人。
安佳從小沒有父母,隻有一個比她大八歲的哥哥。
因為從小缺少管教,也沒有生活來源,安佳的哥哥安聰,在村子裏一直是個厚顏無恥無法無天的人,幹盡了能幹的壞事,而且幹了壞事,能往安佳身上推的就推到安佳身上。安佳那些年可謂受盡了委屈,不僅要承受安聰惹得禍端,還要承受安聰的打罵。
安佳六歲那年,十四歲的安聰終於惹了個再也躲不過去的麻煩,跟一個小孩打架的時候,出手過於嚴重,硬生生把對方打死了。
安聰因為那件事最終入獄,而且還沒出獄,又因為在獄中惹事被獄中的其他人打死了。
安聰入獄後不久,有同村的好心人,把安佳送到了劉奶奶這裏,並詳細地跟劉奶奶講了講安佳的經曆。
劉奶奶聽後是真心疼啊,她至今忘不了她第一次見安佳的時候,安佳那瘦弱的身子上全是被安聰打後留下的傷疤,衣服又髒又破,頭發也亂糟糟地,似已經很久沒洗過的樣子,說像個乞丐都不過分。
安佳剛來歸人院那會兒比小小剛來那會兒還要讓人覺得難接觸,天天冷著一張流淚的小臉,幾乎不說話,唯獨一到吃飯的時間就跟沒見過飯似的,比歸人院的小男孩吃得還多。
劉奶奶和其他小朋友花了很長時間,才讓安佳有了一丁點的好轉。
不過沒多久,安佳就被一對富人夫婦領走了,而且那對富人把安佳領走時給劉奶奶留了一些錢,讓劉奶奶重新好好建建歸人院,對換條件是,讓她把安佳徹底忘記,歸人院從來沒有過安佳,也沒有人領走過安佳,劉奶奶除了同意沒有別的選擇,因為安佳願意跟那對夫婦走。
後來是一個很偶然的機會,也就發生在幾年前,劉奶奶去參加了一個各個孤兒院聯合組織的活動,用來分享每個孤兒院收到的尋人啟事,來讓分散的信息集中,以更快的方式讓被尋找的孩子盡快回家。
回去路上,劉奶奶在靜安市裏某個商業大樓上的大屏幕上看到了楚九天和楚慈一起出席活動的視頻,當時她還不知道楚九天是何等人物,問了司機才知道,楚九天在靜安的地位,心想難怪楚九天當初把安佳帶走時,讓她把安佳遺忘。
不過她至今不明白,楚九天明明還有個女兒,為何還要領養安佳。
劉奶奶講起曾經的那些,眼淚頻頻流出,甚至到最後“撲通”一聲跪到了江時易和顧簡跟前。
“我知道她要對她殺人的事負責,但她真對我保證過,她會去自首的,你們就再給她一些時間吧,她真的不容易。”
楚慈的那些經曆的確讓人同情,甚至輕易地讓顧簡想起了很多車晨曉小時候的事,不過顧簡還沒發表意見,江時易看了她一眼先開口說:“小時候比她生存地更艱難的人有的是,來歸人院的哪一個孩子心口上沒有深深淺淺的傷,如果他們將來都變成楚慈那樣,你都要這樣維護嗎?
你這是在給他們傳遞錯誤的觀念啊,你好心的愛護會讓他們誤認為他們出去後可以隨意犯錯,哪怕殺人也可以幸免,因為都有你這個大人替他們兜著。
但這是不對的。
我對楚慈的小時候表示同情,可她長大後做得那些事不能因為她曾經經曆過苦難就覺得情有可原。”
江時易說完想帶顧簡走時,終於有兩個警察趕了過來,劉奶奶頓時心虛,很怕剛剛對她說過那些話的江時易會跟警察說,她之前故意庇護犯人,但江時易望了望她還是對警察說道:“我們都來晚了,楚慈已經逃走了。”
若是別人,遇到這種情況,那倆警察還會細細詢問,不能這麽空跑一趟,像有人閑著沒事整他們似的。但報警的人是顧簡,他們簡單地問了幾句便走了。
江時易他們也沒再多停留,不過要上車時,小小她們一眾人跑過來問他們,過兩天還過不過來?
一個個用擔憂的眼神看著他們,生怕他們今天這樣來過,過兩天就不來了。
江時易彎身摸了摸小小的頭:“當然。”
小小嘿嘿一笑,甚是滿意。
江時易又要上車時,她突然想起了什麽再次抓住了江時易的胳膊,而且怕顧簡聽到似的,還讓江時易彎下身子,她湊近江時易的耳朵輕聲說道:“我的世界裏隻有一個小小,除了她,我不會那樣稱呼別人。哥哥昨天發到群裏的這句話,裏麵那個小小指的是誰啊?我可是嫉妒的很啊。”
“什麽?”
江時易聽見了也故意裝作沒聽清的樣子,又讓小了兩遍,直到能被周圍的其他人也聽見的時候,他才回答:“就是你們的簡兒姐姐啊。”
“真的嗎?”
小小本來就圓的臉,因為江時易這句話驚得更圓了,她本還擔心是別的女孩子,一開始還不想被顧簡聽到呢。
顧簡也沒想緊張了快一天的心情,臨走因為江時易的一句話退卻了不少。
江時易揪了揪小小的小臉:“哥哥什麽時候說過假話,都快回去吧,有什麽事可以隨時聯係我。”
“恩,若那壞女人再回來,我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
“真乖。”
又告了一次別,江時易他們才走了。
不過車沒開出去多遠,江時易便把車停到了路邊。
那時顧簡正對著後車鏡用濕巾擦她額頭上的血痂,之前沒看到,剛剛無意瞥見覺得很恐怖,現在卻因為車停驀地一頓,還以為又發生了什麽事,結果江時易突然扣住她的頭,把她攬向了自己。
顧簡不緊張就怪了,但有一滴混著水的血正好那時從額頭上流下來經過眼睛,讓她不得不閉了一下眼。
再睜開時,江時易的手已經離開了她的腦袋,不過她才要動,低著頭正弄消炎水的江時易沒抬頭就說了句:“別動。”
顧簡的身子就真的聽話的沒敢動換。
很快江時易拿著沾過消炎水的藥棉又湊了過來,在她額頭上輕輕擦拭著,聲音更是近地讓她的心不得安分。
“疼嗎?”
“不……”
顧簡才說一個字,就看到江時易那明淨的下巴,還有那略微靠上一點點的唇,不由地閉了口,微微地搖了搖頭。
“別的地方還有受傷嗎?”
顧簡依舊搖了搖頭。
“我看你們打得很厲害,真沒有?”
江時易把額頭上的傷給她包紮好,放下多餘的繃帶,便朝顧簡身上來回打量,顧簡心虛地不自覺往後稍微躲了躲。
結果江時易就跟看透了她的心思似的,攬住了她的腰:“躲什麽?真的有?”
再被江時易這麽折磨下去,顧簡覺得自己會瘋掉,舉起胳膊搖晃著說:“沒有,我打架很厲害的,怎麽會受傷。”
“哦?”
江時易那不置信的眼神讓顧簡很難堪,她不得不又強調一遍:“是真的。”
顧簡突然這麽倔強可愛,讓江時易很想笑,不過他忍著:“那額頭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這,這不是打架弄得,這是自己不小心栽倒……”
顧簡“碰的”還沒說出,江時易就吻了吻她額頭上的傷,說了句:“對不起,我來晚了。”
顧簡驚得哪還有心思聽他說得什麽,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敢看向江時易的眼睛。
江時易卻突然變得憂鬱,轉回了身,低聲來了一句:“我去見她了。”
她?顧簡不明所以,剛要開口問,江時易緊接著又是一句:“她一直在靜安呢,而且就在南郊,我居然都沒找到她。”
江時易越說越讓顧簡疑惑,但她也沒敢打擾,就任江時易按他的思緒說著。
“我怎麽就這麽失敗呢,就跟你一樣,你明明就是我的小小,都被我父親推到我眼前了,我居然都沒認出你來,還曾經把你推到風口浪尖上,任人議論抨擊唾罵。甚至差一點就錯過了你,把你拱手讓人。
而她,住在離我那麽近的位置,我也愣是沒發現她。
若不是阿龍今日查出,把楚慈殺害韓燦的證據交給警察局的人是她,我還不知道她還活在這世上,並且找到了一個對她很好的男人。
可是我都到了她家門口了,竟然沒有勇氣去見她。
她現在有了一個新兒子,看起來也就十幾歲,她很喜歡。”
聽到此,顧簡才有些猜測出,江時易所說的這個她,多半是江時易的母親。
顧簡第一次見他這麽難過的樣子,忍不住靠近他,摸了摸他的腦袋。
江時易也難得溫順,就任由她撫摸著。
過了會兒,顧簡也不知怎麽地來了一句:“你若是那麽想她,要不…我再陪你去一趟?”
江時易心裏一驚,慢慢抬起頭來,看了顧簡幾眼,最終還是選擇去了南郊。
隻是車還沒開到翟應心家,就在馬路上看見一個戴著眼鏡的斯文男人在幫一個小男孩推著自行車,小男孩看起來是初學自行車的樣子,極有騎不穩來撞江時易車的趨勢。
結果……越是擔心什麽越來什麽,幸虧江時易及時踩了刹車,才沒出車禍。
那時江時易才認出來那個戴眼鏡的男人就是他母親的老公。
而顧簡卻盯著那個小男孩的臉,心慌頻頻,她實在是不敢相信江時易母親的另外一個兒子,竟跟一同與她住過院的那個小男孩如此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