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互相取暖
毛大雨瞬間慌了,扔掉手裏的泡麵,不死心地把床上的被子掀開,結果父親是真真實實不在了。
毛大雨趕緊跑出去,一聲焦急:“我爸不見了,我爸不見了。”
還在搬石頭準備壓在地釘上的江時易和顧簡二人,頓時放下手中的石頭,跑到毛大雨跟前。
江時易急慌慌地問:“怎麽回事,不是說在睡覺嗎?”
毛大雨手足無措,皺著眉頭:“我也不知道,我是看著他睡著了才出去找你們的。而且我走出去地也不遠,就離開了一會兒,所以我一直以為他還在睡覺,回來後也沒去看他。結果剛剛我說去看看他要不要吃點東西,然後就發現…他不在了……”
江時易拍拍毛大雨的背:“先別著急,我們分頭找找。”
“可是他那狀態,我真擔心他……”
“所以,別磨蹭了。”
毛大雨急得都哭了:“那麻煩你們了,你們小心點。”
毛大雨說完急匆匆地跑開,沒一會兒就淹沒在了黑夜中。
江時易要走時看到顧簡,剛想開口,顧簡猜到他的顧慮,直接說:“我可以。”
然而江時易沒允許她獨自一人離開,拉住她的胳膊說:“那也跟著我。”
江時易可不想,還沒找到毛大雨的父親,顧簡又不見了。
而且現在還不清楚,毛大雨的父親是出了事,還隻是簡單地走丟了。
簡單地走丟還好,若是被什麽人拐走真出了事,那他們這些人也是危險的。
顧簡知道爭執不過江時易,沒有浪費時間,跟著他一起朝毛大雨相反的方向跑去。
山裏的夜很靜,尤其是很多房子已經空了,所以偶爾聽見幾聲鳥的悲鳴和不知道什麽動物發出地奇怪的叫聲,都會讓人覺得很是慎人。
顧簡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剛開始的膽量,一點都不敢離開江時易半步。
甚至很想跟江時易說說話來趕走內心的膽怯,又怕出聲驚擾了什麽。
某一刻,她突然感覺有什麽東西碰到了自己的手,嚇得渾身一哆嗦,想回頭看看是不是身後有什麽怪物,因為她還記得張大壯的父親說過這山裏有狼。
結果還沒回頭,同樣的觸感又探上了她的手,隻是這次慌張未膨起就被安心砸下,因為是江時易的手抓住了她的手。
顧簡知道江時易應該是看出了她的緊張,但他嘴上說:“手有點冷,互相取取暖吧。”
顧簡沒說話,也沒掙脫分毫。
兩人就那樣牽著手又找了好一會兒,終於在前麵看到了個人影,她跟江時易極速跑過去,結果對方不是毛先鋒,也不是山裏的人,而是毛大雨。
彼此不用交換信息,就看各自那副失落的樣子就能知道,雙方都一無所獲。
他們站在原地鬱結一會兒,毛大雨最終無奈地開了口:“先回去吧,天已經徹底黑透了,我們這麽找下去也不是辦法。別到時候父親沒找到,你們再出了事。而且萬一他已經回去了呢?”
毛大雨最先邁開了步子,哪怕江時易建議,把還在山上的住戶召集起來幫忙找找。
毛大雨卻不回頭地說:“沒用的,還住在這山上的人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小孩,沒辦法幫忙的,而且就算大家好心幫忙,到時候出個意外我怎麽承擔的起。”
最後他們隻能先回了家,讓人驚喜的是,毛大雨的父親就蹲在自家門前,低著頭在掰自己的腳。
毛大雨緊忙跑過去抱住父親,眼淚又不自覺地掉落:“大晚上的你跑去哪兒了?也不跟我說一聲,你知道我們為了你都要把這山……”
毛大雨哪怕說得急切也還是沒說完,就被父親抬起來的一張憂傷的臉驚住。
父親居然眼裏有淚。
“你…你怎麽……”
毛大雨的渾身順然間布滿慌張。
父親卻輕言一句:“我看到你母親了,可是她不跟我回來,她不跟我回來。”
毛大雨很想說,母親都已經死了,死了好多年了,你定是又看錯人了。可他知道這個時候,對父親說什麽父親都拐不過彎來。於是拍了拍父親的背,善意地說了謊:“她應該是去山外給你買布去了,你不是一直管她要新衣裳嗎,等她買完,她明天就回來了。快起來吧,腿不麻嗎?”
“她真的會回來嗎?”
“會的,我回來的時候也碰上她了,這是她跟我說得。”
毛先鋒這時才肯站起來,本來是要回屋裏的,但望見顧簡她們的時候又來了句:“你做好選擇了嗎?明天你媽回來定要問你,哪個是你女朋友?”
毛大雨的緊張被父親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驅趕地絲毫不剩。
父親最近真是讓他的臉麵在江時易和顧簡麵前丟的一幹二淨。
相當難堪的他,本應該趕緊把父親推進屋裏,但怕明天醒來父親還問,所以這次他還了還嘴。
“媽已經看了,媽說哪個都不喜歡,還說他們兩個人看起來更像一對,要我幫忙撮合撮合。”
毛先鋒臉露驚訝:“是嗎?你媽真這麽想,我覺得這姑娘很好啊,雖然有點可惜,不過我聽你媽的。”
“恩,我也覺得該聽我媽的,外麵風大趕緊進去吧。”
毛先鋒又看了看顧簡,自言自語了一句,真是太可惜了,才肯回了屋。
擔心毛先鋒再出去,等毛先鋒睡著,他們把帳篷直接移到了毛大雨家門口。
並在毛大雨的勸說下,真的泡了三盒泡麵。
在山裏過了那些年,毛大雨最難忘的就是夜裏的星空,出去後,無數次想過能和朋友一起來這裏看看,沒想到有生之年還是實現了。
三個人一人抱著一碗泡麵躲在帳篷裏望著星空,毛大雨忍不住地興奮:“怎麽樣,美吧,我說得沒錯吧。”
是沒錯,也的確足夠讓人驚歎,因為除了普通的星星,她們還難得看見了銀河。可是顧簡總覺得還有點什麽,才會讓毛大雨這麽懷念。於是問了一句:“你為什麽這麽喜歡星空?”
毛大雨頓了頓才緩緩開口:“因為,它讓我相信世界上還有光亮存在。”
本來很普通的一句話,細一想,定是曾經經曆過無數黑暗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感觸吧。
顧簡驀地想起車晨曉的那些經曆,更是有種感同身受。
毛大雨察覺到他的一句話讓帳篷裏的氣氛變得很壓抑,趕緊咕嚕咕嚕把最後幾口麵吃完,然後指著天上的銀河說:“牛郎織女真是不容易啊,每年才能相會一次。我有些困了,先回去睡了。”
毛大雨說著已經出了帳篷,臨進屋之前又補了一句:“不過有些人更不容易,二十年了才又重逢。”
二十年,重逢,這些字眼無不勾人思緒。
毛大雨在時,顧簡還沒多緊張,毛大雨一走,在那狹小的空間裏隻剩下她和江時易兩個人,她不由地往邊上靠了靠。
她望著星空,餘光卻瞟見江時易好似在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她不敢扭頭,怕與江時易對視,怕他跟她說點驚人的話。
結果越擔心什麽來什麽,江時易突然開了口:“你困了嗎?”
“有點,啊沒有……”
“到底有還是沒有?”
顧簡本是想說困了,然後趕緊睡下就不用再麵對江時易,結果一想今晚是在帳篷裏睡覺,而且是她跟江時易兩個人,怎麽想怎麽可怕。
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江時易靠近了她一些,又說道:“不困?”
“額…其實……”
顧簡本想說,其實還是困的。因為怎麽想都覺得裝睡要比這樣麵對江時易簡單,畢竟她曾多次覺得江時易會對她做點什麽,江時易卻一直老老實實地什麽都沒做。
然而江時易突然冒出一句:“要我再給你讀會兒書嗎?”
顧簡遲愣了一瞬,竟莫名其妙地點了頭。
於是江時易去車裏拿了一本書回來,顧簡一看,居然是那本《月光落在左手上》。
今天她還不困,她倒要好好聽聽,江時易有沒有念這本書裏沒有的詩。
江時易進來,見她還沒有躺下,不禁問道:“不躺下嗎?”
顧簡後知後覺,她要躺下才能被他催眠,於是趕緊鑽進一個睡袋裏,緊緊閉上了眼,並側過身去,不想有任何影子晃在她眼前,讓她胡思亂想。
沒一會兒,江時易在她旁邊坐好,念了起來。
這幾天,餘秀華的這兩本書《月光落在左手上》和《搖搖晃晃的人間》,她已經看了好幾遍,雖然沒有背過,但多少都有些印象,江時易若真不按書上的來,顧簡覺得她一定能聽出來。
不過有點巧合的是《月光落在左手上》和《搖搖晃晃的人間》的書上,第一首詩都是《我愛你》。
而江時易並沒有上來就暴露自己,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把“我愛你”讀得很重。
《我愛你》,題目很適合表白,但詩的內容並不是關於多麽纏綿的愛情,可是顧簡的心還是不由自主地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還好是她側著身,江時易無法察覺到她的情緒,不然最先暴露的就是她自己。
江時易讀了好久,顧簡都沒發現異常,甚至她都真有點困了,還打了哈欠,懷疑自己那晚真出現了錯覺。
結果眯裏眯瞪地時候,聽到了:不再遊戲,不再發瘋地跑到你樓下。
不再被江邊的一隻水鳥無端驚起,對夕陽的光也不再七拐八彎地描述……
這首她非常有記憶,這是《我們都老了,你就沒有一點點感動嗎》的開頭。
顧簡忍不住偷偷地揉了揉眼,搓了搓耳朵。
當聽到這首詩的最後是那句她熟悉的,我們都老了,我依然說我愛你,哦,這是多少年的深思熟慮,顧簡確信她沒有記錯,而且不受自己控製地扭頭看了看江時易那時手裏拿著的書。
雖然那時她眼睛裏覆著一層朦朧,但她還是看清了,江時易手中拿著的那本書還是那本《月光落在左手上》,並沒有換。
許是江時易聽到了她翻身的動作,慢慢移開書,想看看是不是需要給她掖一掖睡袋,結果一時間看到了她驚訝的臉。
顧簡本以為他會震驚,會慌張,會有種心虛的感覺,結果他很自然地問她:“還沒睡著?”
顧簡那一刻才想到,江時易定是不知道她已經發現了他的秘密,才會如此鎮定自若。
顧簡沒有直接揭穿,隻是先簡單地“嗯”了一聲。
江時易似是早就坐著累了,但沒敢在讀書的時候夾雜別的聲音,連身子都沒敢動。
此時他稍稍動換了動換,剛想提議,要不我們聊聊天?
顧簡卻先開口道:“你剛剛讀得那首詩叫什麽名字?”
“剛剛……剛剛讀到哪首來著?”
“你剛讀過就忘了?你那書不還沒合上嗎,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結果江時易故意讓書從他手中脫落,假惺惺地說:“不好意思,手突然麻了。”
江時易本可以說幾句提醒他,但看出他有意隱瞞,便沒再言語,又側過了身子。
爾後,聽到江時易來了一句:“還用讀嗎?”
顧簡回:“不用了。”
“那我把小夜燈收了?還是開著?”
“收了吧。”
有光,顧簡覺得自己會更睡不著。
於是她有感覺江時易探起身子,關掉了帳篷頂上的小夜燈,結果突然暗下來那一刻,又是另一番感覺湧上心頭。
已經散去很久的緊張,瞬間光速而返,在江時易在她旁邊躺下時,愈演愈烈。
更甚,江時易躺下後一動未動,呼吸聲也均勻,而她心亂如麻,總想輾轉反側。
或許無意識地她已經動了好幾下身子。
某一刻,她突然聽到江時易說《我們都老了,你就沒有一點點感動嗎》,那首詩的名字。
顧簡瞬間僵住了身子。
他這是還沒睡著?而且知道她為何沒睡?
不等顧簡這番驚訝下去,江時易又開了口:“我們都老了,我依然說我愛你,哦,這是多少年的深思熟慮……”
而帳篷外,不太遠的地方,有個女人站在那裏很久,直到帳篷裏的光熄滅了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