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皮囊而已
在歸人院時,江時易接到了同科室科長的電話,詢問他是不是真的已經辭職,江時易才知道有人冒充他,替他寫了辭職信。
雖然失去這份工作於他而言不是什麽大事,隻不過是少了一個讓他偽裝的皮囊而已,但對方這種行為真是讓他覺得幼稚的可笑。
說起來今天是他婚假的最後一天,明天他本該回公司上班,在這個節骨眼上鬧出這事,無疑是想給他來個措手不及,奈何對方不知,他根本毫不在意。
能想出如此低劣的方法對付他的人,江時易掰掰手指都知道有可能是誰。
坐上車後,他給阿龍打了個電話,讓阿龍盡快查查此事。而他驅車去了英豪公司。
在大部分同事眼中,江時易是一個不易接近,無情且摳門的人。
從不幫同事的忙,從不與同事聚餐,加班費也是精打細算,一毛錢都不能便宜了公司。
他從不遲到,也從不早退,並不是對工作有多兢兢業業,而隻是單純地想拿全勤獎。
曾經因為他是江震陽的兒子,想要巴結他的人不少,知道他是這種脾氣秉性後,再無人理他。所以此時同事們忍不住詫異,對金錢如此苛求的人,怎麽會突然主動辭職。
後來傳出江時易的辭職信是別人寫的時,人們的思想又開始轉換為,江時易一會兒來了公司必會大鬧一場。
董事長辦公室外圍,自從江時易進去後,很多人都站在門口偷聽。
今天也是巧了,英豪公司的董事長汪海沒有出去辦事,並且江時易的辭職信是直接遞交到了他那裏,有沒有被批準人們並不知曉。
江時易進到汪海辦公室後,汪海接了好久的電話才理他,而且不是用語言,是直接扔到江時易腳邊一個信封,信封表皮上寫著“辭職信”。
汪海如此態度,不用撿起那信封查看,江時易也猜到汪海定是寫下了批準二字。
既然事情已出,江時易便沒想繼續待在英豪。隻是人總是渴盼著,手下的人再怎樣認不清事實,隨輿論而走,沒有自己堅守的想法,當家的人總要有自己的獨斷且能直擊事實本質的思維和本事。
所以其實根本沒想過來的江時易,還是過來了一趟,因為他想親眼看看親眼聽聽汪海的想法,不想日後萬一打著交道而冤枉他,但顯然汪海已同流合汙,搞不好也已被收買。
江時易沒去撿那信封,既然汪海對他無話可說,那他也選擇無視。
他非常傲氣的轉了身,昂首闊步地走得堂堂正正,結果汪海終於著急了,開口說:“把你的垃圾帶走。”
江時易本不想理汪海,但垃圾二字激起了他的點滴興趣,他停住腳步,回頭說:“那怎麽是我的垃圾,剛剛我明明看見是你扔在了地上。”
“你……”
汪海顯然被氣到,站起身來,冷哼一聲:“真是要走了就不管不顧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月的工資還沒給你打到賬上。”
“無所謂,反正我也沒來上幾天班。”
汪海一臉驚訝,不敢相信原來視錢如命的人,此時這麽雲淡風輕。這還是那個為了一點加班費鍥而不舍地堵了他好幾天的人嗎?
汪海不禁朝他嚷了一句:“好啊,我正好還不想給呢。”
不是同路人,多待無意,江時易又一次的冷漠轉身,十分刺激到了汪海,汪海朝他的背影大喊道:“你就傲氣吧,我看你離開了我這兒能去哪兒?”
門外那些同事們還沒來得及躲開,就被江時易撞了個正著,都慌慌張張的。
大多數人其實都對他有點刮目相看,畢竟以為他會跟汪海爭論很久,那辭職信不是他寫的,結果他竟什麽都不說,甚至還把汪海懟了一頓。
人們一副欲言又止地表情目送著他離開。
江時易看起來走得毫無留戀,其實他有曾想去看看自己科室的人,特別是科長,因為剛剛還是科長給他打得電話。
但一想到要經過那麽多人的目光才能走到科室,心裏十分抵觸,再加上他給大家的印象本就是個冷漠無情的人,對自己科室的人也一視同仁,所以不想末了走時搞特殊,讓同科室的人在英豪公司因為他而遭受非議。
回到車上,他先給阿龍打了個電話,結果話說到半截手機突然自動關機了。
他本還想給科長發條短信,看來老天爺從不給他機會做好人。
然而當他要發動車子時,有人敲了他的車窗,他搖下車窗一看,竟然就是科長。
“今晚一起吃頓飯吧。”
科長似是跑下來的,額頭上還冒著一層密密麻麻的汗。江時易瞟了一眼手上的表,還差五分鍾才到五點,從未早退過的中年男人,這是為了他早退了?
江時易沒法拒絕,於是下了車與科長一起去了科長想去的吃飯的地方。
科長如他,也是個寡冷的人,不是迫不得已不開口說話,所以哪怕科長選的吃飯的地方,他們走了有十分鍾有餘,科長跟他也沒聊幾句話。
不過,在江時易的印象裏,一生質樸的人,會選一個豪華餐廳請他吃飯,讓他很詫異。
他知道科長這種常年不在外邊吃一頓飯的人,其實很不喜歡這種讓人感到拘謹的餐廳,但又怕現在改說去個有簡單小炒的飯館會傷害科長的自尊,好像瞧不起他似的,所以江時易自毀道:“天天吃這種都膩了,您知道哪有做那種家常菜的餐館嗎,突然好想吃醋溜土豆絲,西紅柿炒雞蛋。”
科長知道江時易說得是假話,跟江時易共事這麽多年,好像沒熟絡起來,其實江時易是個什麽樣的人,科長心裏清楚的很。要不然他也不會為了見他一麵,提前下班。
終歸他們去了一個在街角的小餐館裏,店不是很大,隻有兩排桌子,但人很滿,他們幸運地趕上了最後一桌。
他們點了幾道家常小炒,菜量都不大,可他們吃了很久。
起初兩個還都沒說話,直到飯館裏來來往往的人開始變得稀疏,已經喝了兩瓶啤酒的科長,趁著醉意才真正說出今晚想請江時易吃飯的目的。
“我和小雅其實都知道的,你背地裏為我們倆做的事。
你滿共加過幾次班,還不是看我和小雅總加班才不顧顏麵去幫我們討錢的。
還有不知道多少次,由於我和小雅的失誤造成的損失,都是你偷偷填補的。
我生病,你幫我買藥推到小雅身上。小雅生病,你幫她買藥又推到我頭上。
我知道你不會永遠窩在英豪,憑你真正的實力,兩個汪海都抵不過你,但我沒想到來得這麽快,這麽猝不及防。
小雅今天還外派了,不知道一會兒是不是能趕回來見你一麵,我們一直欠你一聲謝謝,更欠你一聲對不起。”
江時易能看出科長今晚心裏有事,但他沒想到科長心裏的事是他,更沒想到科長和小雅居然能看透他。
驀地,他的心情開始怪怪的,或許是太久沒從別人那裏聽到過謝謝,還有對不起這種字眼,而且是發自真心的。
兩人吃得差不多,科長想說的話也往外倒的差不多,要離開時,科長接到了小雅的電話,小雅說她剛剛已經趕回了公司,並聽說了江時易離開公司的事,但是給江時易打電話打不通,如果科長跟江時易在一起務必幫她挽留一下。
江時易說沒必要,但是他若不同意等小雅,喝醉的科長就賴在地上不回家,江時易真是毫無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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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夜色漸深。
客人早已走光的北野莊園,此時分外安靜。
打了幾番電話,也未得到回應的顧簡,佇立在窗前,更能清晰地聽見內心燥亂的聲音。
她雖不知江時易真實的實力,但她知道英豪公司的那個職位對於江時易來說根本算不上,可是嘴上不停勸慰自己沒關係,內心卻總是不聽話的胡思亂想。
網上的新聞她也已經看過,眾說紛紜,有的說是江時易自己辭職,有的說江時易是被開除的,不知該信誰。
結果沒等到北野長生來跟她匯報真實情況,反而先接到了江震陽的電話。
顧簡想著沒準江震陽知道江時易的信息,於是趕緊按下了接聽鍵,誰知江震陽找她也是想詢問江時易的消息。
“他要是回家了,讓他給我來個電話。”
“好。”
“你什麽時候回老宅?”
我…等等,江震陽這是知道她不在老宅?顧簡心虛時,江震陽又開了口:“我剛給林嫂打過電話,想問問她小易是不是在家裏,結果她說你們都不在家。”
“喔,我今天活有點多,一會兒回去。”
“你現在還是在四處做兼職?”
“算…算是吧。”
“方不方便回老宅時先來我這裏一趟?算了,還是我去老宅吧,你一個小姑娘晚上就別折騰了,怪危險的。”
“不用吧,有什麽事,明天我……”
不等顧簡說完,她耳邊已響起了嘟嘟嘟的聲音,江震陽竟然已經把電話掛了。
真不知道江震陽有什麽事這麽晚居然還要對她說,而且還不選擇在電話裏說,非要找到老宅。
顧簡來不及細細思索,趕緊換了一身幹淨的平整衣服,然後去敲北野長生的房門,北野長生還以為顧簡是來催他進度的,結果看她換了衣服,不禁問道:“你這是要出去?”
“對,這邊不好打車,你把我送到鬧區就行。”
“你已經這麽擔心他了?居然大晚上的要去找他?”
“是江震陽剛剛給我打電話了,要去老宅。”
“額…那老頭子大晚上發什麽神經啊。”
“誰知道啊,你快點。”
“好好,我把拖鞋換了就走。”
然而坐到車上,因為中途順路,會過英豪公司附近,所以顧簡突然想去碰碰運氣,看看江時易是不是會在英豪公司裏。
然而車還沒開到英豪公司,北野長生就指著路邊的一個男人問她,你看那人像不像江時易。
顧簡本想說不像,因為那男子身旁還站著一個女人。
可是等她再多看兩眼時,她發現那男人就是江時易。
昏暗的街燈下,顧簡看不清那女子的相貌,但那女子的窈窕身材很是顯眼。
江時易這是在約會?所以才不理她的?
顧簡的這種心思剛出現,身旁的北野長生也說道:“我們這麽擔心他,人家可一點事都沒有,現在還有心情跟美女約會呢。”
是吧,任誰看了都像是江時易在跟別的女人約會吧。
不知為何,顧簡心裏某處像被堵住了般,北野長生卻還沒意識到,依舊在裏麵扔東西。
“人家都另尋新歡了,你還要去為他處理家務事嗎?”
顧簡沒說話,隻是看著江時易,她希望能從江時易身上看出對那女子的排斥,可是都快過去十分鍾了,江時易居然還在跟那女子搭話。
顧簡不由地回想,她與江時易如此麵對麵能聊這麽長時間的情況,好像少之又少,甚至沒有。
看來這女子真不是一般女子。
北野長生不是那種能耐住性子的性格,等了這麽長時間已是他的極限,此時跟顧簡說道:“你要是昧不過良心,還是要去老宅,是不是也要去通知他一聲。不然你一個人去見他父親那叫怎麽回事?你要是不好意思去,我去,總不能全世界都在找他,我們看見了,還縱容他繼續風流吧。”
北野長生還是個行動派,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要打開車門,顧簡思索了一瞬還是攔住了他,自己下了車。
她走得很慢,因為要調整心情,也要想,一會兒開口第一句要說什麽?
走到半截的時候江時易就已經發現了她,露出一副很驚訝的表情,好像真的被她撞見了秘密一般。
“你…你怎麽會來?”
待顧簡走過去時,江時易先開了口。
顧簡準備的各種開口語都沒用上,改而問道:“打擾到你們了嗎?”
“沒有,沒有。”
江時易猛搖頭。
顧簡那時看不到他,隻想著近距離看看,能跟他聊這麽長時間的女子究竟長得什麽樣子。
然後向那女子伸出手說了句:“你好,我是他老婆,顧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