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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天地猶憐

  “真的不要了嗎?你曾經對曉曉那麽好,真的不要她了嗎?”


  或許楚慈那時給人的感覺天地猶憐,但越是如此,顧簡腦海裏越被塞進更多的畫麵。


  日落初降,慢慢隱匿於遠山之中,山穀裏不時傳來烏鴉急急飛來又急急飛走的叫聲,像是在對那兩個不著急回家的小孩說,回家,回家,趕快回家……


  兩個小孩對於烏鴉的急切充耳不聞,還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一會兒坐下來欣賞紅霞遍天,一會兒彼此追逐嬉戲打鬧。


  某一刻男孩突然頓住腳步,對著前麵跑著的女孩的小小背影喊道:“車晨曉…車晨曉…”


  小女孩緊忙刹住車,猛地回頭,還以為男孩出了什麽事,結果發現男孩完完整整地站在不遠處望著她笑著。


  女孩回走幾步,睫毛忽閃忽閃地疑惑滿滿:“怎麽了?”


  男孩依舊沒動,朝她大喊道:“曉曉,我以後叫你曉曉吧。”


  “為什麽?”


  “因為,你看起來就是小小一隻啊。”


  “哼,我以後會長個的。”


  “再長也長不過我。”


  男孩摸著已經走到他眼前的小女孩的頭,玩笑之中又不失寵溺。


  女孩不甘示弱,使勁點起腳,都一副可以跳芭蕾的樣子了,男孩的手還是高過了她的頭頂。


  於是女孩跳了起來,男孩似懂她的心思,也跳了起來。


  一會兒小女孩急了:“呀,你就不能讓讓我。”


  男孩斬釘截鐵地說:“不能。”


  小女孩嘟著嘴,似要哭了,男孩才扔掉剛硬的語氣,又摸了摸她的頭說:“我要比你高大才能更好的保護你啊。”


  啪嗒,啪嗒,小女孩的眼淚還是掉了下來,不是因為剛才男孩的不謙讓而委屈,而是感覺她何其有幸,老天爺憑空而降了一個表麵看起來愛欺負她,實際上卻總在愛護的大哥哥給她。


  小男孩一見小女孩真哭了,才意識到自己開玩笑開過了火,趕緊說:“我其實是覺得你名字裏有個“曉”字,才想叫你曉曉,你要是不願意,我以後不那樣叫就是了。”


  誰知小女孩的眼淚不僅沒停,反而越來越洶湧,把男孩嚇壞了,手足無措地,不敢再亂說話。


  小女孩哭了一會兒,氣息順過來一些,才說:“我不是不…不願意,你可以那樣叫,那我以後也不叫你名字,叫你九哥好不好?”


  “好啊。”


  男孩說完,女孩就笑了,男孩不懂,女孩怎麽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


  但女孩後來那一聲擲地有聲的九哥,可是讓他的心像被裝進了蜜一般,似乎他渾身都飄著怡人的花香。


  他迫不及待地也喊了一聲:“曉曉。”


  恩……


  曉曉……


  恩……


  曉曉……


  九哥,你快點……


  那時,感覺整個山穀都在回蕩著他們的聲音。


  好像多年以後,他們就算分別,失聯,再回去那裏喊一喊,都能聽到對方的回應。


  ——————


  怎麽回事?難道她腦海裏一直在出現的那個小女孩是楚慈嗎?不是她自己。


  而江時易就是那個小男孩?

  顧簡驚在原地,思緒縷縷,如被纏住的發絲,越急著拆開打的結越緊越多。


  她不知道是不是錯過了什麽,思緒被震醒,是突然聽到巨大的破碎的聲音。


  然後她看到江時易手裏那杯紅酒已經不見,流淌在地上的殷紅像從某人身體裏抽出的血液,與江時易悲憤的情緒一起叫囂。


  “你再提一句她的名字試試。”


  江時易猛烈地將楚慈的雙手從他腰間扯下,聲音如狂風怒吼,卻始終沒鬆開顧簡的手。


  一旁的江時喚,也還在納悶楚慈在說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什麽曉曉?那是誰?

  他原本隻想讓江時易喝了那杯被他下過藥的酒,一會兒走時江時易能好對付一些,結果居然被江時易這麽莫名其妙輕而易舉地給他摔掉了。


  看江時易那冷惡的眼神,雖然他很好奇接下來會有什麽好戲,但把賓客送出去的家長們都已回來,他怎麽也要裝裝賢良的樣子。


  他走過去摟住被嚇到的楚慈說:“都認識過了,那我們就回去吧。”


  酒杯破碎的聲響和江時易突然變冷的臉龐都把楚慈嚇了一跳,所以當江時喚過來扶她時,她沒有反抗,也沒再糾纏江時易,老老實實地跟著江時喚走了。


  顧簡她們也沒想多待,不過養母今天難得臉上一直掛著笑,也沒說她一句壞話,她被誇時,養母也笑靨如花地跟著誇她兩句。


  所以要走時,養母過來跟她搭話,顧簡也沒表現出不樂意。


  隻是養母的話就有點讓人難為情了。


  養母抓著她的手說:“盡快要個孩子,別讓網上的人們說你們倆不行,有意要領養孩子。你都快三十了,再晚可就不好生了,抓點緊。”


  養母聲音不大,畢竟這種話養母也懂給自己女兒留點麵子,可是江時易的父親不知道剛剛站在哪兒,也聽到了養母的話,突然冒出來說:“親家母說得對,我也覺得她們現在最首要的事就是傳宗接代。易兒的年紀才真是不小了,可不能再耽擱了。”


  那去找江時易說啊,為什麽來找她。


  顧簡真後悔剛剛沒讓江時易跟過來,都怪她養母表現的神神秘秘的,讓人以為有什麽私房話要說。


  顧簡是萬萬想不到,往常沒說過她一句好話的養母,這個時候跟她說的話居然是催她要孩子。


  站在養母和江震陽中間的顧簡尷尬地直冒冷汗。


  “那個,現在不都晚婚晚育嗎,我們這年紀不算什麽。再說,你們也知道我們倆是怎麽被你們安排在一起的,這婚姻能不能……”


  顧簡想給她們打個預防針,她和江時易將來應該會離婚,結果她話沒說完,就被養母不滿地打斷。


  “都這個時候了,還跟我矯情呢?你說網上報導你們倆一起住旅館的事是假,剛剛你倆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接吻不是假的吧。你們若真都討厭對方,怎麽可能做得出來那種事。還有,離婚那種事想都別給我想。”


  養母話說到最後,都有了生氣的模樣,那時顧簡才突然意識到,她哪怕結了婚也沒給養母帶來足夠的安全感。


  江震陽這時也趁機說:“大喜的日子,提什麽離婚。小簡啊,你可不能有那種想法,我跟你說啊,我家易兒肯定是喜歡你的,我可以向你保證,他雖然三十了,但還沒談過戀愛,若不喜歡你,他肯定不會把自己的初吻給你的。”

  誰說初吻一定是給喜歡的人,她的不也沒了嗎?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了。”


  顧簡實在不願再繼續被她們說道下去,隻能投降。


  然而與此同時江時易也冒出來說:“我跟她會努力的,你們就別找準她一個人欺負了。”


  然後不等兩位家長再說點什麽,江時易直接摟過她的身子,把她帶離了煎熬之地。


  我跟她會努力的,江時易可真敢說。


  顧簡望著他的臉,心裏有一股火燒著,想噴向他。


  可是江時易那張臉,過去了這一會兒,絲毫沒有緩和。


  還是那張楚慈走時,嚴峻冷傲的臉。


  哪怕不用看正臉,單單一個側臉,也像寫著,別理我,別惹我,別煩我。


  於是顧簡忍了忍,沒再追究。


  回去時,也沒講究什麽,顧簡獨自坐在了江時易的車裏。


  江時易似沒有說話的意思,顧簡起初也就沒問。


  隻是屢屢想起楚慈的事,她總是忍不住想知道楚慈和車晨曉之間的關係。


  而每每她要開口時,江時易那張側臉,又讓她壓下了心思。


  不知幾何時,她突然想起來一個問題,連猶豫都沒猶豫就問出了口:“你家老宅在哪兒?”


  江時易反應了好久才說:“今天不回老宅。”


  “不回?”


  什麽意思?假結婚不用跟他住在一個家裏?這麽自由嗎?

  可這路也不是回去的路啊?


  江時易卻回應她:“你覺得江時喚剛剛那麽輕易地走了,是真的走了?”


  “你這意思是,他還會……”


  “你可以看看後邊,我就叫了兩個兄弟跟車,你看看後麵有幾輛。”


  顧簡伸著脖子巴望了巴望後車鏡,除了近處跟著她們的兩輛車,再後麵稀稀灑灑有五輛車,均是普通車,不是喜車,看起來就跟真的在這條路上行駛似的,沒有什麽企圖。


  “你怎麽確定他們是……”


  “跟了一路了,而且我了解江時喚,他不會善罷甘休的。”


  “江時喚到底想做什麽?”


  “得到你。”


  “得到我?幹什麽?報複我?”


  “那可說不準,看上你了也說不定。”


  “嗬嗬……”


  顧簡笑了,這個答案她可不敢苟同。


  “他看上我?我都讓他名譽掃地了,他還看上我?真看不出來你還會開這種玩笑。而且他有多愛楚慈,你不是不知道。他還當著咱們倆的麵對楚慈表達過愛意呢?你不記得了嗎?”


  “那又怎樣?有的人是會移情別戀的,難道你沒看到他今天望向你的眼神?”


  “沒看到。”


  即便有,顧簡也覺得江時喚是別有用心,想報複她而已。


  “那我們不回老宅去哪兒?要這樣一直被他們跟著?”


  “我能想到是他,自然已經想好了策略。”


  “來的時候就想問你,你怎麽知道江時喚會有所動作?”

  “還記得你給他們酒裏下藥那晚嗎?”


  “恩,不是,你怎麽知道是我給他們下的藥?”


  江時易沒回答她的話,而是給了她一個明知故問的眼神。那意思是在說,那點小事,對於他而言還不是小事一樁。


  “那晚你沒從江時喚那兒問出來的話,我問出來了。”


  “啊啊,對,當時他是說有計劃。”


  “他的計劃就是,在結婚的時候,把你跟楚慈換了。那時候他還是愛著楚慈的。”


  “換新娘,虧他想的出來。”


  顧簡氣憤地說完,江時易來了句,坐穩了,然後突然來了個急轉,拐進了一個窄巷子,把油門踩到最大。


  後麵兩輛他兄弟的車卻故意開得很慢很慢,顧簡以為他是想在這兒趁機帶她逃走。


  然而江時易的車很快開到盡頭,他打了左轉向,沒開出兩米,就把車極速停下,並跟她說:“下車。”


  顧簡不明所以,但還是按他說得做了。


  一下車就看見,旁邊停著一輛灰色的車,和一個她熟悉的麵孔——阿龍。


  阿龍已經為她們打開了車門,見她們一下車趕緊湊過來說:“嫂子,快上那輛車上去。”


  然後阿龍鑽進了她剛剛坐過的那輛車裏。


  嫂子,江時易不是說會管教下邊的人不這樣叫她嗎?是沒下達命令還是手下的人不好管?

  顧簡沒時間追究,趕緊轉移到灰色的車上。


  她剛坐穩,江時易就大踩了油門,一溜煙把那些車甩在了身後。


  顧簡深感,這一天哪像結婚,簡直就像是在逃命。


  真不知道她做的這個決定對不對。


  不過換了車以後,後麵就再也沒有車尾隨著了。


  但那時她也有些累有些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


  再醒來時,已經接近傍晚,而江時易的車還在路上開著。


  她伸了伸胳膊,打了個哈欠說:“還沒到?你這是要去哪兒?”


  “沒覺得熟悉嗎?”


  “熟悉?”


  顧簡睜了睜眼睛,左右前後都看了看,還沒看到什麽熟悉之色,江時易又開了口:“忘了,你上次走的時候是晚上,估計是沒看到這邊的景色。”


  上次?晚上?顧簡努力在大腦裏搜索與這兩個詞有關聯的場景,結果還沒想起來,突然真的看見了一個眼熟的身影——郭姐。


  這是……


  又帶她來到他那個荒蕪的家了?


  郭姐騎著自行車到家門口時,江時易的車也到了門口。


  顧簡想等郭姐進家後,再下車,郭姐卻站在門口,想看看她們這輛車裏坐著的是誰,一直沒進家門。


  “在她家旁邊停輛車,她不看到是誰是不會進家的。”


  江時易看出了顧簡的心思,率先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不過臨下車前又跟她說了一句:“你要是能不被她發現,就等她進了家再下車。”


  於是顧簡就真沒下車。


  然而在等郭姐進家的那段時間裏,她看到前麵不算太遠的地方,一輛紅色摩托上,穿著一身紅色摩托服,戴著紅色頭盔的人,朝著她這邊看了好久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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