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想做便做
六月。正是炎熱時候。
日頭升起時，連空氣仿佛都透著沉悶燥熱的意味，教人輕易不願出門。
而就在這樣的天氣裏，長皋山下，卻排起了一串長長的隊伍。
排隊的大都是十歲左右的孩童，隻在隊伍一旁有零星幾個婦人，目光緊緊跟隨著自己孩子的身影，正滿含期盼地等待著。
薑濤的阿娘正是等待著的婦人中的一員。
薑濤是個個子不高的小胖子，最擅長的事情莫過於吃和睡，雖有些小聰明，卻也隻用在思考如何能領著鄰家阿妹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進村長的果園等諸如此類的事情上。不過盡管薑濤平日裏不求上進，但他卻有著一個偉大的夢想，那就是上長皋山，成為仙人。
長皋山上有仙人，這是方餘村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每天，方餘村的上空都有數不清的流光飛過，紅色的，藍色的，金色的……什麽顏色都有，光裏有時是一把劍，有時是一把扇子，有時是一隻鳥……但不管是什麽物什，上頭都隱約有個人形，像是站了一個人。能站在那些東西上飛，那還不是仙人？
薑濤做夢都想成為仙人，想站在一個什麽東西上，體驗一把飛翔的感覺。
每年長皋山上的仙人都會下來招收弟子，隻招九至十一歲的孩子，薑濤悄悄觀察過，隻要把手放在一個透明的球上，球亮起來，就會被帶上長皋山。隻是不知道為什麽，能讓球亮起來的人很少。今年他也滿了九歲，可以試試了。
想到這裏，薑濤暗暗握了握拳頭，一定要讓球亮起來，上長皋山，成為仙人。
薑濤暗自下了決心，目光卻忽然瞥到一個熟悉身影。仔細一看，是趙執。再一看，那丫頭一個轉身，分明是要走。不由得著急起來，連忙喊了一聲：“阿執！”
卻說趙執站在隊伍旁看了一會兒，略感枯燥，便想轉身離開，才走出沒兩步，便聽見身後有人喚她，且聲音熟悉，轉身一看，果然是住在隔壁的薑濤。
“阿執，你怎麽走了？不排隊嗎？”薑濤不解地問道，聲音中有一絲焦急。在他看來，能上長皋山，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
趙執心裏湧上一絲暖意，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說道：“不了，我想陪著我娘，不想去長皋山。”頓了頓，又說，“希望你能被選上。我便先回去了。”，說完，便轉身朝家走去，走了沒兩步，便開始跑起來。
薑濤卻皺了皺眉，他知道，趙執其實也想成為仙人，因為她總說仙人很自在，可以飛來飛去，去很多地方。隻是上回李婆婆跟趙執她娘說起仙人招收弟子的事的時候，她娘卻說趙執做個普通人也挺好的，讀點書，將來學點東西，能保證溫飽就夠了。自那以後，趙執就再也沒和他一起躺在村後的山坡上看天上的流光了。想到這裏，薑濤不由得對趙執產生了一絲同情。
趙家的房屋在村子的最裏麵，饒是如此，當趙執跑到村口的時候，還是一眼就望見了自家煙突裏冒出的炊煙。
一口氣跑到家，進了廚房，趙執便看見阿娘坐在小凳上，正往灶膛裏加柴。
“阿娘，我來幫您。”說著，趙執便往灶台走去。
“阿執回來了，”看見趙執，季修冉慈愛地笑了笑，說道，“飯馬上便好。你將碗筷清洗一下，準備吃飯了。”
趙執應了一聲，拿了兩副碗筷，舀了點水，將碗筷簡單地衝洗了一下，放在灶台邊，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季修冉暗暗歎了口氣，問道：“怎麽了？”
趙執有些猶豫，她也想去試試仙人的選拔，但是想到上次阿娘對李婆婆說的話，應該是不支持的，要是她走了，阿娘就得一個人在村子裏頭，那她該有多孤單啊，萬一生病了，也沒人照料。思及此，趙執咬著牙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麽。”
可盡管說了沒什麽，但趙執卻無法控製地想著仙人在天上飛的樣子，如果自己也能在天上飛，該有多好啊。
孩子的想法是最無法隱藏的，他們心裏想的一切都展現在臉上。
眼看著趙執一直夾那一個菜，飯也是有一口沒一口地扒拉，明顯在想別的事，季修冉索性放下了碗筷，直接問道：“阿執，今日你也見了，那山上的修士下來招收新弟子，你可有想法？”
“我……”趙執一番猶豫，還是說了實話，“我想試試。”
“想試便去試試罷。”出乎趙執意料，季修冉並未反對，隻是淡淡答道，仿佛她說的是一件再小不過的事情，“若是選中，你可自去長皋山上，修習術法。”
“可那日您不是與李婆婆說……“趙執詫異道：“我以為您不會同意的。”
“那我問你，我若不允，你此次不去，日後可會甘心？”季修冉反問道。
“恐難甘心。”趙執思索片刻，老實答道。
“既是不甘，為何不去？”季修冉道，“阿執，你要記住，若是你非常想做一件事，以至於到了不做便會後悔一生的地步，那麽不管這件事有多難，遭到多麽強烈的反對，你都要去做。人之一生，可以有艱難，可以有錯誤，但這些都無關緊要，因為艱難終會度過，錯誤可以改正和彌補，但唯獨遺憾，一旦留下，再難消弭，甚至可能會讓人鬱鬱終生。你明白麽？”
“我明白了。”趙執似懂非懂地點頭，卻又搖搖頭，說道：“但若我不去，我雖有不甘，卻不會後悔。因為我留下來，可以陪著阿娘，等我長大了，可以照顧阿娘。”
季修冉一愣，顯然沒想到是因為這個，沉默片刻，酸澀地笑了：“好孩子，你長大了。”頓了頓，又道：“既如此，吃罷飯你便去測試吧，看能否通過。”說著，往趙執碗裏夾了一塊肉，“吃飯罷。”
“娘也吃。”趙執也給季修冉夾了一塊肉，笑了，顯得十分雀躍。
飯後，趙執搶著洗了碗筷，便迫不及待地出了門，先是去隔壁薑濤家看了看，發現大門緊閉，便知道是隊伍太長，薑濤還沒測試完。於是又往山腳排隊處跑去，尋找薑濤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