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這頓飯溫映寒吃得有些食不知味,心裏想得淨是些過去的場景。
也許她和沈淩淵從前不止見過那幾次,也許還有其他偶然地相遇,她未曾察覺。
世人所的話可以信,但卻不能盡信。想真正弄清楚過去,唯有讓自己憶起來得更多些。
眼下那三年的空白沒有一點要恢複的意思。她也曾問過張禦醫恢複記憶的方法,隻是對方再三勸導她此症無特效之藥,憂思過重反而不利於調理。
這頓飯吃了約一炷香的時間。
溫映寒白日裏追查湯藥的事,晚上又到了勤政殿,這會子確實有些乏了。
她不動聲色地抿了抿唇,正想著該如何開口告退,隻聽身前那人緩緩開口道:“色不早了,朕還要批折子,改日再去德坤宮看你。”
溫映寒眸子輕輕眨了眨,腦海裏瞬間浮現起沈淩淵書案上堆積滿滿的奏折。最近朝內朝外都不太平,因著自己的事也確實耽擱了沈淩淵不少時間了。
溫映寒微微福身,“臣妾告退。”
出勤政殿的時候,外麵的夜色已深。一輪彎月隱匿在薄雲之中,夜幕幽深,偶有星辰。
溫映寒回眸望著勤政殿內的燈火,若有所思。身旁的芸夏上前輕輕扶了她的胳膊,“娘娘,夜裏涼,先上轎輦吧。”
“嗯……”溫映寒緩緩收了視線,輕輕開口:“回宮吧。”
……
沈淩淵從不食言,果然第二日就讓張禦醫重新去了德坤宮一趟。
湯藥由每日三次更換成了每日一次,但相對的,藥汁也似乎變得更濃稠了些。隻不過每次配著藥汁送來的,還有一盤子香甜軟糯的椰蓉糕點。
溫映寒也不知,怎的德坤宮的下人一夜之間變得這般處事周全了?
氣逐漸轉暖,這病了數日的身子,終於徹底好了起來。
朗氣清,惠風和暢。
溫映寒望著眼前的花藤,眸光微動,她回身朝一旁的明夏開口道:“當真如你所,果真是驚豔。”
早上的時候,明夏提起花房培植了新的紫藤蘿。上次禦花園一見,那如瀑般的紫色甚是令人難忘,溫映寒本就有意今日想出去走走,正巧明夏提起,瞬間便將此事定下來了。
眼前藍紫色的花穗綴滿枝頭,藤蔓弧度彎旋盤繞交錯,一陣春風微微拂過,花枝浮動,當真宛如仙境一般。
明夏福了福身,“娘娘喜歡就好,改日不若叫宮人移一株到德坤宮,娘娘也好時常能看到。”
溫映寒輕輕笑了笑,她也就偶爾出來賞一賞罷了,哪裏有花能一年四季開著的。正打算拂了她的意,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道有些熟悉的男聲。
“皇後娘娘。”
溫映寒一怔,回眸朝身後望去,隻見沈宸卿身著一身牙白色竹葉紋的長衫,手執山水麵的折扇,整個人看起來溫和儒雅,偏偏那雙眼睛望過來時,隱隱帶著些複雜的神色。
溫映寒眉心微不可見地輕蹙了一下,本能地有些不喜同這人糾纏過多,也不知為何如此湊巧每次出門都能遇見這人,就好像專門來等她的一樣。
她不著痕跡地推了半步,微微頷首,不失禮數,卻盡是疏離,“王爺。”
她聲音清冷,沈宸卿手中折扇一攥,不由得麵色微僵。
“是我太過突兀,驚擾到了皇後娘娘賞花了,”他唇邊重新掛了抹溫和的笑,很快掩蓋了剛剛的情緒,“娘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同樣的話,他上次便問過一遍,隻是上回沈淩淵在場,他還喚她“皇嫂”。如今這般換了稱呼,倒像是“皇嫂”兩字是專程給沈淩淵聽的一樣。
溫映寒輕輕蹙眉,斂了斂神色,淡淡開口:“勞王爺記掛,本宮已經無礙了。”
沈宸卿動了動唇,算是再次見識了她人如其名的一麵。兩人像是隔著千萬裏遠,中間還有一道分明的界限。
溫映寒眼眸微抬,驀地開口:“王爺今日入宮,又是要去見太妃的嗎?”
沈宸卿一怔,本以為還有費些心思留住她,沒想到她竟主動開口了。他微微勾了勾唇,“正是呢。不想這樣巧,又遇到皇後娘娘了。”
他整個人本就溫文爾雅,如此一來更是帶著幾分和煦,手裏攥著的折扇正要打開,隻聽溫映寒輕輕開口道:“那便早些過去吧。別讓太妃久等了。本宮也要回去了。”
她完便要轉身,沈宸卿手裏動作一僵,萬沒想到是這樣的話在等著他。
“等等!”
溫映寒腳步一頓,偏過頭便望見他若有所失的神色,“王爺還有何事?”
沈宸卿上前了兩步,這樣的距離已然越了規矩,他聲音極低:“你家裏的事不必擔心,我會再向皇上求情的。”
溫映寒眉心微蹙,下意識地猜測是家裏又派人找過沈宸卿了。昨日她剛剛收到一份家書,正是孟氏托人送進來的。
這些日子後宮風平浪靜,前朝卻是多事頻發,薛家聽薛慕嫻被禁了足,自然按捺不住,他們不敢明麵上向皇上求情,隻好暗地裏奔走,連帶著對鎮北侯的事推波助瀾。
今日話到此處,溫映寒覺得還是將事情徹底清為好,“本宮多謝王爺好意,隻是此事不必再勞煩王爺了。家父未行過貪贓枉法之事,本宮相信皇上也會明察還鎮北侯一個清白,先前多謝王爺開口,但往後還是不要牽連到王爺了。”
這便是明明白白拒絕了他的意思。
沈宸卿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一時開口也不是不開口也不是。
溫映寒微微頷首,“本宮還有事,就先回去了。”
待到走遠,溫映寒仍能感受到那人的目光始終停留在自己身上,好在今日將話開,也免了日後的許多麻煩。在她印象裏,沈宸卿也不是個全然不懂分寸的,想來他應該也不會再插手這件事情了。
溫映寒心底微微一鬆,能解決一件事也是好的。
……
遠遠走在德坤宮的院牆外,便能聞到裏麵的陣陣花香,溫映寒剛剛踏入宮門,便見一群宮女們圍在一角,歡歡喜喜的,也不知在做些什麽。
芸夏率先抬頭看見了站在門前的溫映寒,忙快步走上前去行禮,“娘娘回來了。”
溫映寒望著她身後的方向,不由得好奇,“這是在做什麽?”
芸夏身後那幾個宮女也紛紛過來行禮,沒了人群擋著,溫映寒隱隱瞧見了角落裏的方桌,上麵散落了不少花瓣。
芸夏福了福身解釋道:“是溪兒準備釀今年的桃花酒,娘娘可能不記得了,去年這個時候溪兒在樹下埋了兩壇,釀得甚好,昨兒個已經取出來了。今年花開的好,前些日子便存了花瓣,打算今年再釀。”
如今留下的這幾個宮女,都是自入宮以來便跟著她的。年紀雖不大,但都很是忠心。
溪兒捧了酒壇走到她跟前福了福身,“娘娘可要嚐嚐,這回的酒釀得可好了。”她緩緩掀了蓋子,酒香混著花香頓時飄溢了出來。其餘幾個宮女也圍在了跟前,看起來跟獻寶似的。
溫映寒輕輕笑了笑,“好,晚上用膳時再喝,哪有白日裏便開始飲酒的。”
溪兒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頭發,但見皇後娘娘難得笑了,仍是十分開心。
溫映寒卻被這些桃花的香味所吸引了,她望了望不遠處方桌上的罐子,開口道:“你這花瓣可還有富裕的?”
溪兒懵懵懂懂地回頭看了看,“有的,今年收集的多,釀酒原也用不了這些。”
芸夏瞬間明白了溫映寒的意思,“娘娘是想做桃花糕了嗎?”她至今都記得,那年在王府的時候自家主子曾經做過一次,糕點香甜軟糯,就是如今的禦廚也無法比擬。
溫映寒輕輕點了點頭,眸子裏微微帶著點笑意,“去吩咐廚房準備材料吧。”
其他宮女大多都是從入宮開始才在溫映寒身邊伺候的,對於這傳中的桃花糕隻有耳聞,如今能親眼見到一回,忍不住紛紛圍在了溫映寒身邊。
溫映寒也是許久未做了,估算分量的時候稍稍沒有掌握好,做得多出了些。分給了宮人們不少,仍富裕了兩碟。
芸夏望著那兩盤子的糕點,咬了咬唇開口提議:“娘娘不若留著明日再用?”其實她也知道,這糕點吃個新鮮,明日便不如今日味佳了。
溫映寒猶豫了一下,總覺得明日味道不好了有些可惜,恍惚間想起那晚燈火下的身影,眸子微微動了動。
“找個食盒裝起來替我送去勤政殿吧。”
芸夏眼睛一亮,眼瞧著自家娘娘終於肯對皇上上心了,甚是欣喜,“奴婢這就去。”
身旁的幾個宮女吃著糕點,笑嘻嘻地聲議論:“皇上和皇後娘娘最近真好,前些日子皇上命人給娘娘配糯米糕,今日娘娘也開始送糕點了。”
者無心,聽著有意。溫映寒微微一怔,“前些日子的糯米糕是皇上命人送的?”
幾個宮女頓時掩了唇,以為自己了什麽不該的話。
其中一個站出來福了福身,“娘娘恕罪,奴婢……奴婢們以為娘娘是知道的。”
溫映寒手指下意識地輕輕攥了攥。
“芸夏。”
在外間正尋找食盒的芸夏,忙走了進來,“娘娘還有什麽吩咐?”
溫映寒朱唇輕輕抿了抿,似是漫不經心地望向那兩盤混著花香的糕點。
“還是我親自去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