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 不可以有事
二人繞著水池轉了個彎,來到角落,一座宮殿映入眼帘。
這裡畢竟處在地下,宮殿依山接地而設,一部分埋進地里,於是便呈現出灰黃沙石的顏色。
仔細看的話,可以窺見宮殿柱子上的雕花符文和鳥獸圖案。
步入擺了一排照明石的大門,眼前出現一個明亮的大廳,側面像是連著一個神秘的房間。
再走幾步,突然從一扇半開的門裡瞥見了一個婦人。
婦人身披腥紅紗衣,露出右肩,安靜地坐在妝台前一動不動。
那身猩紅紗衣,看慣了以深棕麻黃顏色為主的沙漠人穿著后,顯得格外鮮艷耀眼。在婦人沒幾件傢具,只一盞紅燭燃著的清冷落寞屋子內。
只一眼,直覺便告訴秦文絡,這是個有故事的女人。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孫若靈一轉身,他已進入一間陌生屋子裡。
她不得不跟上去。
一進入屋子,她馬上把門關緊,防備女子忽然認出這兩個陌生人大聲喊叫。
出乎她的意料,女人慢慢轉過頭來,只是瞥了二人一眼,便收回目光,看向鏡子裡面容越發憔悴的自己。
那是一張不再年輕的臉,滿臉均是歲月的滄桑,眼神里一種積攢多年的深閨之怨隱隱流露。
「你們,來這種地方幹什麼?是來送死么?」
婦人語氣冰冷。
只一眼,她便認出二人不是這裡的女子。
「我們是誤闖進來的,正想向您打聽出去的路。」
「不用說謊,上一個死前也是這麼說的。」
「好吧!那我就實話說了。我們是來看三花教主是生是死的!」
「呵!夠直白,膽子不小!」
「那三花教主魔宗一行遭受重創,想必好不到哪裡去,晚輩自知真正打起來未必是對手,但是逃跑的功夫還是會一些的。」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你是魔宗的人?」
婦人突然站起來,轉過身目光冷冽地看著他們。
「不,晚輩只是碰巧在場。」
他曉得三花與魔宗之間的恩怨,此刻他必須擺明自己的立場,否則一旦站在三花對立面,馬上便會死。
果然,知道他們不是魔宗的人後,婦人眼中乍現的殺氣消失了。
婦人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口出狂言膽大的少年,心裡正默默猜度:三個老賊做事不留後路,那日瞧見他們面容的估計都中了劇毒無花毒,他又是怎麼活下來的?
「你沒中毒?」
「晚輩命大,僥倖得了解藥,所以活了下來。」
此時,婦人不光眼角的皺紋深刻,眉間的皺紋也更深了。
「你們哪裡來的解藥?哦對了,那日卻實有人闖進來過,想必你的毒也是他解的。花聖白千謀萬算,終是沒有算到,有一天自己會傷在別人手下,老巢被人找到,解藥也會被偷,哈哈哈……」
婦人眼神空洞,半明半晦,看不出是喜還是怒,是嘲笑是奚落,是恨還是惆悵。
「冒昧問一句,前輩是……」
「我是誰無關緊要,我倒想知道你們來這裡有何目的。反正你們來到這裡總歸是一死,死在我手裡和死在他們手裡沒什麼區別。再不說實話,我就要動手了,我可沒時間跟你們嘮叨。」
婦人笑夠了突變的語氣著實嚇二人一跳。
「我們……真的是來這裡打探消息的。如有冒犯,晚輩們這就出去,絕不再打擾。」
秦文絡抓住孫若靈的手腕轉身剛要走,只感身後一雙強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斗篷。
他一咬牙,往前一步,嗤拉一聲,斗篷便被撕裂。
馬上,他露著肚皮前胸的窘態就要露出。
無奈他只好借勢一低頭一轉身,從斗篷下掏出自己原本的衣服披上。
起身一瞬間,他順手束好頭髮。
再站好時,他已換回自己俊朗的少年模樣。
「身手不錯!」
婦人稱讚過後,突然從袖子里抽出一柄兩尺短劍,直直向秦文絡刺去。
孫若靈就站在他旁邊,可是婦人的身手快如閃電,彈指間她的短劍已到了秦文絡脖子前,根本容不得她有時間上前幫忙。
「小心……」
幾乎是那個心字剛剛脫口,她怔怔看著那柄短劍險險劃過他脖子,他一側身,短劍直刺向他身後的木門。
婦人收回短劍,再次向他胸前刺去。
他自知繼續停在原地恐怕會傷到孫若靈,便移動幾步,邊躲邊向婦人身後房間中寬闊的地方遊走。
幾招過後,秦文絡自知根本沒有打下去的必要,便喊了一聲:「前輩可否停下,我們是來找人的!」
耳朵里聽到找人二字,婦人馬上住手。
她收回短劍,再次打量二人一眼,問道:「找人!找誰?」
「找一個女子!一個多月前,她為了救我,不知從哪裡找來了無花毒的解藥。可是,我醒過來之後,她卻不見了!」
孫若靈眨巴著大眼睛看著他,她早已猜到他說的是誰。
前段時間和她爹鬧彆扭,這幾日見到他太過欣喜,導致她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現在若不是秦文絡提到,她早把趙青沐回藍門后沒了蹤跡的事忘光了。
一個多月前,那恰好是趙青沐和秦文絡離開江陵的時間。莫非,他們自那之後出了事情?
那日,他們明明說先回藍門,之後會回江陵的。
為什麼那之後,便沒了他們的消息,爹派人去找,去查,卻發現江陵去臨安的路上根本沒有過他們的蹤跡。為此,他沒少費心神。
剛才他還說,他中了什麼無花毒。難道,他們從江陵離開根本不是為了回藍門,根本就是去找解藥的。
按他的所敘猜測,說不定是趙青沐為了求解藥來到這裡,現在被他們困起來,還說不定遭了他們的淫手……
一時間,一種巨大的不堪和陰霾將孫若靈包裹起來,她的背上開始滲出冷汗。
那是她最不願見到的情景。
正驚恐后怕亂猜間,婦人已經開始答話:「這裡最近沒有什麼新來的女子!」
「我憑什麼相信前輩?」
秦文絡目中也開始現出兇狠。
雖只交手幾招,還未知婦人功力深淺,但他卻已有了打贏婦人的把握。所以他才敢這麼問。
他這一路找來,打著探訊的幌子,實際上還不是為了找趙青沐。
他知道他自北墓出來,韓昭雲不光會派人打聽消息,還會找人盯著他。所以他先去一趟臨安,一邊查看藍門的動向一面用點小計甩開盯緊他的人。
婦人白了他一眼,望著屋頂冷笑一聲,回答:「就憑這裡的女子都是我抓來的這一點!」
孫若靈和秦文絡立時驚得同時往後退了一步。
「所有女子都是我帶進來的,我已有近兩年沒有出去,何時會有新的女子進來?」
「這麼說,這些女子身上的奪面花是你下的?」
「沒錯,不這樣,她們怎麼肯死心塌地地留在這裡?」
「好惡毒……」
孫若靈心直口快,不管後果如何,三字想到便脫口而出。
秦文絡捏著身後的紫金蕭,攬住孫若靈的肩膀往後退一步,自己則站到前面。
婦人對這三個字似乎並不在意,瞥一眼孫若靈,眼角皺紋堆積得更深,現出一種怪笑:「哈哈哈……論惡毒,我還不是最毒的!小姑娘,你想不想知道還有誰比我更惡毒啊?我這就給你換身好點的衣裳,送你去見他!」
婦人此時目光盡在孫若靈身上,一陣陰側側笑容過後,蠟燭猛烈抖動一下。只見屋內明暗幾許,猩紅紗衣在他們眼前晃了幾晃,一陣刺鼻毒香氤氳開來,眼前白霧一片,接著孫若靈便不見了。
前後不過一個彈指,整個屋子只剩了他自己。
秦文絡才感到一種巨大的恐懼和無措。
孫若靈絕不可以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