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遠憂堂的大師姐
迄今為止,留在遠憂堂裏的老弟子隻剩她一人,曾經朝夕相對的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們要麽合乎要求入了山海界,要麽留戀凡塵主動放棄修仙,要麽進階無望隻能選擇向現實低頭。比她大的,與她同齡的,小她很多的,大家都已有了著落,除了她。
今天又是新一批弟子入門的日子,幾個四五歲的小孩子恭敬又好奇地看著她,規規矩矩地行著禮。她頂著張大紅臉,像每次那樣十分羞愧地再次接受了“大師姐”這個稱謂。
……
一個綁著頭巾,發辮粗黑,身材高挑的女子拎著竹籃,穿過一條長長的巷子,又輕車熟路地轉過幾條錯綜複雜的小路,走入一片占地頗廣的繁茂樹林。林中樹木種類繁多且異常高大,各色野花搖曳多姿,就連滿地的綠草也是分外茂密。現今雖已到炎炎夏季,走在其間隻覺涼爽舒適,除了涼風習習還有花香幽幽。女子輕拭額上汗珠,越向林子深處行去,越感受得到直達肺腑的清涼之意,行路的疲憊也幾乎一掃而空。
出了森林,視野漸漸開闊起來,不遠處有一片碧波蕩漾、水霧蒸騰的大湖,此湖便是大名鼎鼎的碧湖,據說湖中有著雲城中唯一的靈脈。碧湖的後方是由九座相連的山峰組成的悠長山脈,雲城人管它叫做‘九重山脈’。因分隔凡界與山海界的陣法就置於九重山脈之中,所以除了遠憂堂的修煉者,其他人是嚴禁靠近此山脈的。
碧湖湖心處建有一棟麵積頗廣的三層木屋,簷扁上刻有‘遠憂堂’三個古樸蒼勁的大字。也不知用了何種仙法,木屋無根無柱卻穩穩地浮在碧湖中央。群山、碧湖和木屋構成了一幅濃淡相宜的水墨畫,畫中自帶飄渺之氣,令人見之忘俗。
女子停在碧湖岸邊,她雙眼清亮鼻梁高挺,略黑的臉龐上閃著健康的光澤。她先是羨慕地望了一眼湖心處的遠憂堂,然後便開始鋪竹席,鋪好後便從籃子中拿出幾樣精致菜肴並一壺熱茶。等了約有半刻鍾的時間,遠憂堂中便飛出了一個腳踏飛劍的纖細身影。“小昉,這邊。”岸邊女子揮了揮手,她的唇邊綻開一個淺淺的梨渦,笑著道:“今日娘特意讓我去了一趟西街的醉月樓,買了你最喜歡的翠玉豆卷、百合酥、水晶糕還有酒釀清蒸鴨,快過來嚐嚐。”
上官昉聳拉著一張臉,並未因幾樣美食展顏。“我可要比你早出生半刻鍾,上官卜你怎麽從不叫姐姐。”上官卜聞言笑了,“從身高、從智商、從能力各個方麵來看,誰才是姐姐呢?”上官昉背轉過身,用手抹了抹眼睛,嘟囔道:“我知道我蠢笨,難怪連你也嫌棄我。”
上官卜心下一黯,怪不得今日一早娘便囑咐要買些小昉喜歡的吃食。頂著流言蜚語留在遠憂堂這許多年,小昉壓力得多大啊,可是又不知如何幫她。每年一到新弟子入門的日子,她都會心情不佳,今日甚至連二人最喜歡拿來閑磕牙的話都說不得了,唉。
上官卜調整了一下麵部表情,忙伸手拉她坐下,並遞了熱茶,“到底何事,你的臉拉的能栓頭毛驢。”捧著茶,上官昉扁了扁嘴,說道:“今日又入門了幾個小弟子,才四五歲的年紀,我的年齡做他們娘都夠,卻仍被叫做大師姐,是不是我這輩子都隻能作這遠憂堂的大師姐。”
“想得美,你以為你是白長老可以常駐遠憂堂嗎?兩年後通過測試便要入山海界,哪裏能當一輩子的大師姐。還有,你要是不喜那幾個小蘿卜頭叫你師姐,下次我讓他們管你叫娘,誰敢不叫試試,我一準打得他滿地找牙。”“噗!”上官昉聞言一口噴出正飲的熱茶,極精準地噴了旁邊的上官卜一臉,一滴都未浪費。她立刻捂住了上官卜的嘴,瞪著眼睛說道:“再要胡說,看不撕了你的嘴。我哪裏是這個意思,隻是現今老弟子隻剩我一個,想起來有些難為情罷了。”
上官卜推開她的手,掏出手帕整理頭臉,語帶嫌棄:“你能不能管好自己的一張嘴,每次都像個噴壺似的,髒不髒。好了,快趁熱吃吧,走了這麽遠我可是餓了。”“你是不是又打著我的旗號對娘嘮叨這些吃食了,讓娘每次都以為我才是饞貓。”“還好,主要是比較符合你的氣質。”
碧湖岸邊,姐妹二人一邊打鬧一邊大快朵頤,笑鬧聲以及食物的香氣混在一起遠遠散開。岸邊的垂柳舒展著長長的枝條,枝頭的一大群鳥兒嘰嘰喳喳叫個不停,時而被二人的笑鬧聲驚得飛起。一隻體型大且滿身彩羽的鳥兒在鳥群中極為顯眼,它優雅地梳理著自己的羽毛,羽毛在陽光下閃現出七彩光芒。
天色漸晚,偌大的修煉室中隻餘上官昉一人,那幾個新入門的小弟子早已離開。上官昉一改往日的懶散,整個下午都在爭分奪秒地修煉。再不進入練氣後期,就像小卜說的那樣,遠憂堂恐怕也不會再容她了。從四歲起入遠憂堂,除了修仙,她真不知自己還會做什麽、還能做什麽。修仙之路再如何艱難,好歹是她習慣的事情,若是要她拋下這一切,像其他人那樣去生活,隻要想想便一陣心慌。還好娘和小卜肯信她,無論她多麽不爭氣,始終堅信她能入山海界,從不曾動過讓她放棄修仙的念頭。還有白長老,無論她多笨多蠢,這些年從不曾有微詞,還特意每每給她開小灶。師兄師姐師弟師妹所有人加起來在白長老那得到的指點還不如她一人多。
“昉丫頭你過來一下。”白長老神識傳音。等了幾息,沒人過來也無回複。白長老心頭隱隱有了猜測,不出所料,一走進三層修煉室,就看見上官昉靠在窗欞上睡得沉沉的。白長老無語,這丫頭也真是奇葩,除了她,還真就沒見過有誰修煉時能睡著的,偏偏她的次數多得他都有些習慣了。
之前的十年,每次發現他都要大發雷霆,可是除了讓這丫頭在麵對自己時變得小心翼翼,沒起到過其他任何效果,人家照樣吃得飽睡的香。於是後幾年他再不為這種事發火,因為沒用。倒是讓這丫頭養成了習慣,每次一見到他就膽戰心驚的,得緩好一陣子才能正常說話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