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此一別山高水長
或許是事情便得脫離了她的主觀掌控,眼下麵對阿染這般姿態,薑芙沒有了從前一見到便會有的動容,她硬邦邦地回了“沒有不高興”幾個字,便快阿染幾步離去。
??拐過前麵一個彎口,不期然地對上一抹嘖嘖嘖歎的視線,薑芙拍拍腦袋,迎上前去。
??“這是把本君給忘到九霄雲外去了罷?”
??鬱澤君慢搖著扇子,看著她緩步過來,仔細瞧了她臉上的神色一眼,又戲謔道:“怎麽?難道陸隱笑用了離間的伎倆,讓那些蠢貨平平安安地逃走了,不是如你所願?”
??聽到他這麽問,薑芙下意識便駁道:“當然是了……”
??回過神來,瞅見鬱澤君那一臉的笑意,薑芙歎了口氣。
??說起來,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怎會變得如此糾結——在阿染召集眾魔衛時,她害怕他終會如原劇情描寫得那樣,大開殺戒以震威嚴。
??而如今他卻真正沒有那麽做時,她又開始有了杞人憂天的感覺,她覺得阿染這般不在人為幹擾下的改變,會是一枚潛藏深水炸彈,日後終有爆發的那日……
??“你是否覺得,陸隱笑為何無端地變了?”
??鬱澤君悠悠地問出這句話時,惹得薑芙猛地抬頭,她微微擰巴起眉,反問道:“你們魔族是不是有什麽讀心術?”
??聽了她這反問的話,鬱澤君一下笑出聲來。
??“是,或不是?”
??薑芙默了下,誠懇地點點頭,她老老實實地道:“你知道的,我先前反對他使用一切暴戾的法子,要他去重獲魔尊的喜愛,可他如今硬是沒有聽我的。所以這一次人族修士的挑釁,我原以為他……”
??“以為他必定會殺雞儆猴。”鬱澤君接著她的話說下去:“畢竟魔族如今內訌分明,不少臣子對西北二宮虎視眈眈,若能殺些正派人士立足了威,那麽對他穩坐魔尊之位,隻有百利而無一害。”
??薑芙不再言語,算是變相承認鬱澤君的話,確實說到了她心坎上。
??“你也知曉這些。”
??薑芙輕歎了一口氣:“所以我不相信他真會放過人族。”
??行至此前,原劇情中描寫過的部分,除了這宗門弟子挑釁一事的下場不一樣以外,其餘的事毫無例外地與劇情對上。
??不是她心生多疑,而是不得不疑。
??遠遠望著後頭要走近的身影,鬱澤君收了他的羽毛扇子,笑得高深莫測:“你啊,還是沒能看懂他的心。”
??陸隱笑這人能做下如此得不償失的事兒,終究還不是因某人之故,可惜這人卻是個不解風情的,竟沒能體諒到他的一片苦心。
??……
??上元年十一月初六。
??自那日宗門弟子挑釁一事,不過過了一日,魔族的內鬥便正式爆發。
??彼時,薑芙被暗暗遷至南宮,宮中左右盡皆潛藏著成百上千的魔衛,護她周全。
??事情來得太過突然,她隻知道事情起始的緣由,是阿染囚禁北宮上下一事,被宮中一位下侍曝了出來,才引得朝野震怒。
??率先向阿染指責討伐的,就是魔族中的一眾老臣,他們果然借此事對著阿染口誅筆伐,道他即便登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順,要被天下人若唾棄的存在。
??十一月初七。
??當著百官之麵,諸臣棄冠,拔劍劍指阿染,逼他放出北宮上下。
??十一月初九。
??在鬱澤君率先聲援下,阿染領著諸位投靠於他的魔君,正式開始了他為權力所付出的努力。
??有蓮華夫人保護,薑芙自是更加安然無恙,可即便是這樣掩人耳目地被護著毫發無傷,薑芙的身子卻是虧空不起,她本來在從魔淵山回來後,留在魔族的時日便已無多。
??他送薑芙走的那日,天色已晚,九天之上星子涼薄,霧色朦朧。
??在薑芙一貫認知還停留在他是個滿眼純粹的少年,他卻已悄無聲息地成長、並對他自己想要一切勢不可擋。
??阿染替她一點一點地扣緊大氅上的鸞扣,動作輕柔卻又有點兒僵硬,夜空之下,空氣莫名地靜。
??“師尊。”
??阿染率先打破這片僵靜,隻是說出這話時,他喉間艱澀:“當初是弟子強留您許久……如今一別,便再難相見。”
??當時若非他要鬱澤君去尋來唯有半月之期的藥,依照師尊宛若彌留之際的身子骨,若不願她性命垂危,必然隻有送她離開一種法子。
??那時強求她留下來,不知……她心中可會有恨。
??“阿染。”
??薑芙不能看透他的內心所想,見他這般不舍不由微蹙了下眉心,她輕聲道:“其實,坐上那個位子也沒有那般重要是嗎?”
??她想勸說他,日後他們可以一起出去遊曆大好河山,自由是屬於他們的,為什麽不能放下那一點的仇恨呢,為什麽要把自己一直牢牢禁錮在那深淵處呢?為什麽……不能開心一點替自己活一次?
??薑芙有無數的話想說出口,隻是,想到那本屬於反派“陸隱笑”的自由,就在幾日前被他親手了斷——若是那些宗門弟子命喪魔域,阿染必定不會這般受於迫動,隻需等待正派人士憤而群起攻之,結界破,他便能出去了。
??可是現在。
??結界沒人打破,便距離他能夠出去的那天遙遙無期,又何談什麽一起遊山玩水和恣意江湖?
??薑芙的心裏頭跟堵住了一般地難受,這般不是,那般也是錯的,她該怎麽辦?她本來隻是……想讓阿染別那麽暴戾行事墮入深淵,和望他餘生周全安寧啊。
??可算來算去,一半了了心願,一半又陷進了死胡同。
??薑芙的唇無聲地張合,她囁嚅著,卻始終說不出一句話來。
??少年沉默著,忽地他退開半步,衝薑芙鄭重地行了一禮。
??“弟子,拜別師尊。”
??他的腰脊彎得低低,像是對薑芙無聲的哀求:“此一別,山高水長,您要珍重。”
??他沒有答薑芙的那句問話,而是催促著她離去,薑芙定定地望著他折腰的姿態,終是歎了口氣。
??他這樣的答案,昭然若揭。
??他不願放下本屬於他的一切,更不願對那個可以唾手可奪的位子放手。
??夜色茫茫,提著燈的祝已早已候在前頭多時。
??薑芙自覺得她是沒有留戀地離開,可不知為何,這身上的大氅分明是添了新絨趕製出來的,她卻覺得渾身都冷。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