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夜萌到醫院的時候他們正準備去吃飯,雖說他做的飯味道不怎樣,但總歸是要比大鍋飯好很多的。


  為了買這些食材他起得很早跟著牛二一塊兒去市場選的,本來牛二讓他跟著回去,說是他可以教自己做飯,但是他拒絕了,因為他有些不好意思,除了上一次給齊翎煮了一碗麵之外,他就再也沒在別人麵前做過飯了。


  “那個……”夜萌把飯盒裝在一個帆布包裏,一邊從裏麵拿出飯盒,一邊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媽,吃,吃這個吧……我做的……味道不是太好,但是總比大鍋飯好點兒。”


  田雪彥看著他有些出了神,她看著眼前這個男生既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他已經長這麽大了,她突然意識到不過幾年的時間,現在站在她麵前的這個人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和她抱在一起哭的男孩子了,而是長成了一個小男人。可是這張臉又是那麽的熟悉,他的臉還是那麽可愛,他的心還是那麽善良,他的人還是那麽溫柔。隻是她都來不及細細地感受一下這中間的過程,他就已經變成了這副模樣,出落成了一個小大人。


  她知道自己不是一個稱職的媽媽,也知道這個家庭帶給他的傷害,但是她沒想到的是,這孩子竟然會比其他家庭的孩子還要懂得愛。


  田雪彥默默地接過那個飯盒,飯盒上混合著食物的溫度和他的溫度,她的眼眶也湧出一股熱流,“萌萌,你……”田雪彥把飯盒遞給田兵,伸手抱住他,“媽媽的好孩子。”


  夜萌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抬起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他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說什麽,總覺得這時候無論說什麽都有些多餘,可是如果不說話,他又不知道要怎麽處理現在的情況,他早就不是幾年前那個小男生了,經曆過某些事情之後,他的心境早已經發生了變化,早就不是那個會和她抱在一起哭的孩子了。


  “先吃飯吧……”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話,也是唯一能說出口的話。這是他第一次離死亡這麽近,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知道要怎麽做,這一切對於他來說都是那麽不真實。他就像是卡在一朵雲裏,上半個身子在懸在半空中,下半個身子努力地向上掙紮著,但是隻要手上稍微用一點力,團在身邊的雲朵就散開了,導致他再也不敢掙紮,害怕連上半個身子也會掉下去。


  田雪彥沒有說話,默默地抹著眼淚,轉過身看著飯盒裏的食物,她有些欣慰地看著他,“萌萌,你真的長大了,媽媽都快不認識你了……”


  夜萌隻是輕輕地笑了一下,“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他的聲音很輕,如同空氣一般,就像是害怕驚擾了某個人的靈魂一樣。是的,他害怕極了,害怕驚擾了劉秀株的靈魂,害怕他的聲音稍微大一點就把她的靈魂給嚇跑了,害怕他稍微一用力她的生命就這樣如同一縷青煙一般就消散了。


  田雪彥輕輕地吸了吸鼻子,覺得自己這個當媽的在這方麵還不如一個十八歲的少年淡然,她總是多愁善感,哭哭啼啼的。好想這世界上所有倒黴的事情都落到自己頭上了一樣,可是再看看夜萌,她的兒子,在她的印象中好像除了那次他們互吐心聲之外,她沒見過他在自己麵前哭過,即使她和夜卿以前當著他的麵吵得不可開交,甚至是拳腳相加,揮刀相向的時候他也隻是嚇得躲在角落裏不吭聲,後來他再大一點,他們就回家少了,她也沒有什麽機會了解他的內心,如果不是上次那個問題,她可能永遠都沒有辦法真正的了解他。曾經她以為這孩子會和夜卿一樣不懂愛與珍惜,可是她錯了,從一開始她就錯了,她的萌萌一直都是隨她的,隻不過她的萌萌比她更堅強,更勇敢,更誠實的麵對自己。


  “我們萌萌真棒,都會自己做飯了,”田兵咽掉嘴裏的菜,夾了一塊牛肉給他,“你多吃點兒,長身體呢。”


  芹菜炒牛肉,這是他唯一會做的一道葷菜,用三無產品來形容也不為過,無色無味無賣相,不過田兵和田雪彥倒是吃得很開心。家人之間總是這樣,一點點小小的舉動就可以很滿足,縱使再多的不愉快,再多的不如意,有時候僅僅一個擁抱就可以化解。

  “多吃點兒菜,”田雪彥給他舀了一勺西紅柿炒蛋,“我記得你小時可愛吃我做的這個了,每一次都會拌著飯吃。”她說到這裏的時候臉上是幸福的笑,夜萌似乎也想起來她所說的這些事,也跟著笑了一下。


  是啊,有人惦記著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情啊,有人記得自己的喜好這是一件多麽值得炫耀的事情啊,這就是愛存在的方式。雖然大多時候的相處是不愉快的,但是那種深埋心底的愛是再多的不愉快都蓋不住的,隻需要一個點,它就會破土而出,向世人展示它的存在。


  吃完飯過後夜萌就回去了,因為十九還在家裏等著他,而他本人也需要好好地梳洗打扮一番,等著晚上迎接自己的心上人回家。


  ……


  冀轅走之後,冀軒把律師也打發走,他一個人在別墅裏待了很久,當一個人為了一個目標努力了十年,而現在,這個目標完成了,今後的他又該怎麽辦呢?


  冀軒張望了一下四周,空蕩蕩的別墅就隻有他一個人。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差不多也就是這樣了吧,突然明白了那個時候李清照的心境,國破家亡離他尚且很遠,但是人散心涼就擺在他麵前。冀轅斬斷了和冀家的最後一絲牽連,文爍也去了國外,前者是他一直希望的,可是當冀轅徹底離開冀家的時候他的心裏竟有些空虛的感覺。


  在得知文爍出國的那一刻,他是什麽反應呢,他愣愣地望著天花板出了神,腦子裏浮現的是那天的畫麵。


  他沒有哭,也沒有鬧,更沒有給文爍回消息,隻是一個人坐在床上,也是像現在這樣愣愣地望著天花板發呆,可是他的心裏卻下了一場暴雨,那場暴雨衝毀了他情緒的堤壩,引發了一場山洪,山洪中夾帶著的,每一顆滾落的石頭都無一例外地砸在了他的心上,他的心好似缺了一塊,又好似整顆心都被砸散了,一點殘渣都不剩的被龍卷風卷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好像他就這麽“死”了一樣,靈魂抽離了身體,肉體也變得虛無,可是他又那麽真切的感受到了疼痛。


  一連好幾天他都沒踏出過房門一步,如果不是冀轅給他打電話約他出去,這樣的狀態不知道會持續到什麽時候。因為他曾經以為文爍離不開他,他曾經是那麽的自信滿滿,可是突然有一天這個人走了,離開自己了,他從來沒有想過的是,其實一直都是自己離不開文爍,而不是文爍離不開自己。所以冀轅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就像是看到了一束照進現實的光,隻是這束光太過耀眼,讓他迷失了心智,他本來不想這樣做的,可是他內心深處有個什麽東西在操控著他的大腦。今天這樣的局麵都是他自找的,可是他一點也不後悔,隻是有些遺憾罷了,失魂歸失魂,心痛歸心痛,他的本性還是和冀北一樣的。


  他不得不承認在某些方麵自己真的不如冀轅,他永遠都做不到像冀轅那般灑脫,一點留戀都不帶的舍棄這些東西,雖然他知道冀轅這般灑脫的背後隱藏著的是一個受盡折磨的十年,就像他想象不到冀轅的內心建設有多強大,是怎樣一座刀槍不入的堡壘。


  可他若是知道冀轅隻是在自己的肉體凡胎上鑲了一層鎧甲會是什麽樣的表情呢,不過這些東西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因為能看穿冀轅的人隻有夜萌一個。而他曾經也有這麽一個能看穿他一切的人,隻不過他把那個人弄丟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冀軒把那張冀轅沒拿走的卡揣進了包裏,他想著能用快遞寄給冀轅,想到這裏他輕歎了一口氣,這才想起他不知道冀轅的地址。他在c城待了那麽久,對於冀轅的行蹤還是無法掌握,就像當初在鑫才一樣,全校的人都盯著冀轅,可是每一次冀轅都能走掉,那個時候他就在想冀轅是不是認識了哪位世外高人,學會了什麽武林絕學,不然怎麽是怎麽逃過那麽多雙眼睛的,這是他至今都沒想明白的問題。

  其實冀轅隻是摸清了鑫才的構造,並且找到了一條最快去醫務室的路,然後每節課都掐著點兒衝到醫務室去。這也讓他練就了百米障礙跑堪比劉翔的速度,隻不過劉翔跨的是欄,他跨的是樓梯,外加幾個拐角。


  冀軒從沙發上站起來,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可是膝蓋卻突然一軟,差點兒跪在了地上,還好他反應快,雙手立馬撐在茶幾上,隻是他的雙手抖得厲害,沒幾秒鍾他雙手往後輕輕一推,就跌坐在了沙發上,左手隔著褲子布料剛好摸到那張冀轅不要的銀行卡。


  他癱在沙發上回想著他這十年間都做了些什麽,他好像突然掉進了一個深淵,而他這十年也不過是在這個深淵的另一側,仿佛是剛剛走過,掉下去的那一刻,想轉身抓住深淵的陡壁,卻抓了個空,可是這一切又是真實發生的,為什麽就是抓不住呢。


  他偏頭瞥了一眼茶幾對麵的電視牆,上麵掛著一幅字,斷舍離,他在心裏默念了一遍。


  這一看就是冀轅的筆跡,雖然後來冀轅不再好好寫字,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冀轅的筆跡,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冀轅的這一手好字曾經被冀北誇獎過,這也是冀北唯一一次正眼看了冀轅一眼。


  他為什麽會回想起這個片段呢,那是冀轅第一次沒有躲在傭人身後叫他“哥哥”,也沒有害羞地別過臉,而是那種自信且自豪,覺得自己終於配得上別人的目光和聲音,他把這樣的冀轅弄死了,就像他把文爍弄丟了一樣,隻是冀轅醒得比文爍早罷了。


  他的摸著銀行卡的手止不住的顫抖,眼神一點一點的灰暗下去,就算是文爍出國他都沒有哭過,可是這一次他的眼底竟湧出一股溫熱的氣流,悲春傷秋這種角色他做不了,所以蹭著沙發靠背讓自己一點一點地坐直身體,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恢複了平靜。


  冀軒走出別墅,看著大門口失聲地笑了一下,然後便轉頭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連帶著他那一把仇恨的骨頭脫了下來,埋進了這片蕭條的土地裏。


  從此他才算是放下了過往的種種,準備迎接新的人生。冀轅說得對,他往下墜還有人拉著他,托住他,他的家裏也有人在等他回家,他擁有冀轅所沒有的一切,可是心裏卻不知道什麽時候陷下去了一塊,沒有缺一塊,也沒有多一塊,就是陷下去了,不再隨著呼吸而起伏,這下是徹底的結束了。


  ……


  夜萌接到冀轅電話的時候剛洗完澡出來,身上還冒著熱氣,聽到電話響,把睡袍隨意地往身上一披,連腰帶都來不及係,就跑了出去,看到那個閃閃而動的紅心,他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按下接聽鍵,“喂……”


  “我晚上九點到……”冀轅聽著他平緩的呼吸聲有一種莫名的安心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麽,上一次是這樣,再上一次也是這樣,腦海中忽然跳出一個詞“認命”,他輕聲地笑了一下,接著說:“你可以和二哥說,然後你們一塊兒來接我。”


  再一次聽到冀轅的聲音,夜萌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這幾天裏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多到他都不知道是應該先向冀轅說這件事情好,還是應該先說那件事情好,每一件事他都想讓冀轅知道。想讓他知道自己也很努力,他在努力的變好,自己也在努力的變優秀。


  “我連十九都不想帶。”


  夜萌的言外之意再明顯不過,冀轅隻是稍稍地愣了一下,也沒有多說什麽,就隻是輕輕地說一聲,“注意安全。”他頓了一下,有些猶豫地說:“嗯……多穿點兒,別著涼。”


  “知道了,要給你帶一件兒嗎?”夜萌一邊擦頭發一邊輕輕地問,聲音有一點微微的顫抖。


  “你怎麽了?”聽到他聲音有些顫抖,冀轅的心突然被人揪了一下,不自覺地抬起手抓了一把胸口,“感冒了嗎?”


  “嗯?”夜萌停下了擦頭發的手,有些疑惑地說:“我沒感冒啊。”

  “哦,那沒什麽,你……來的時候注意安全……”


  冀轅隻是輕輕地說了這麽一句,卻讓夜萌的心裏湧上一股暖流,輕輕地笑了笑,帶著些調戲的意味說:“你是在擔心我嗎?”


  “嗯……”冀轅稍微的遲疑了一下,這是他從來不會說出口的話,隻不過他已經決定要改變了,所以他最終還是決定說出口,雖然心裏有些別扭,但這是他必須做出的改變,“對,我在擔心你。”


  “嗯,我知道了。”夜萌笑著應道,聲音脆脆的,就像是自己期待的事情終於實現了一樣。


  “嗯,那你……”


  “我知道,我都這麽大了,還能被拐騙了不成。”夜萌聽著他猶豫的話語,不知道是該高興呢,還是該高興呢,就像李潤宇說的,不能要求一個畜生一天變成人,更何況他已經感受到了冀轅的改變,雖然這些事情對於常人是再平常不過的,但是對於冀轅來說卻是第一次。


  “嗯。”對於被打斷說話,他並沒有生氣,除開他心裏認同夜萌之外,更多他是感受到了夜萌在替他解圍,不是因為他不會說話,而是他不會說這種話。


  末了,他是補充了一句,“晚上見。”


  “嗯,”夜萌的聲音裏透著滿滿的喜悅,“你一出來就能看見我了。”


  他的話像一陣雨後的清風,徐徐拂麵而來,裹挾著雨後泥土的氣息,還有清風卷過花叢的馨香,悄悄地吹開了他心裏的那朵花,就像是那天在常盛巷遇見那朵牆縫中的花一樣,衝破了黑暗,尋找自己的光明與風景。


  “嗯。”冀轅依舊隻是輕輕地“嗯”了一聲,可是夜萌這一次卻沒有說話,隔了很久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隻能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的彼此的,淺淺的呼吸聲。


  “我要登機了。”聽著他的呼吸聲,冀轅的身體突然被一陣燥熱弄得有些難受,這股燥熱感以前也有過,不得不隨便找了個借口。登機口都還沒有排起長隊,登哪門子的機,不過是不想讓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被看出自己的難堪。


  夜萌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鍾,默默在心裏算了一下,時間還早,不過也沒有揭穿他,因為不想再洗冷水澡了,這都十一月份了,再洗冷水澡就不感冒,而是發燒了。


  “嗯,去吧。”夜萌輕聲應著,其實他也快繃不住了,冀轅的呼吸聲對他來說有著一種別樣的誘惑。


  “嗯,掛了,你……路上小心。”冀轅不知道要說些什麽,隻能又囑咐了一遍。


  “嗯,待會兒見。”夜萌說完之後就掛了電話,他也快把持不住了。


  掛了電話之後夜萌使勁兒地擦了擦頭發,就像是要用這樣的方法把那股火壓下去一樣,隻是他越是這樣那股火燒得越旺,他不得不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走到陽台邊上一把摟起十九,把自己對於的那股火撒在了十九的身上,對著十九的背一陣狂擼,這個時候他倒是不嫌棄十九毛又硬又紮手了,十九趴在他的懷裏用濕漉漉的舌頭舔了兩下他的臉,非常舒服且滿意地叫了兩聲。


  冀轅在椅子上坐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他從來也不是什麽性冷淡,隻是從來沒有人能激起他的興趣,而現在這個人出現了,並且是以一種他沒有想到的方式出現,還迅速地侵占了他的心,試圖以一己之力把他從那個地牢裏挖出來。


  登機口的提示欄已經亮起,坐在椅子上的人陸續地站起身來去排隊,冀轅還是坐在那裏沒有動,他就背了一個包,裏麵就裝了兩件衣服,沒必要跟一群大包小包的人搶位子,反正就算他最後一個上飛機,他登機牌上印著的那個位子也得給他留著。


  飛機劃過夜空,冀轅第一次在飛機上看見了星星,他飛過去的那天晚上天上隻有半個月亮,沒有一顆星星。他坐過很多次飛機,隻有這一次他是一種享受且期待的心情來渡過這一次的飛行的。以往的每一次不是跟著冀北白天飛出去,晚上又連夜趕回來,累得連眼皮都不想抬一下,更別說看一眼天空了,閉目養神才是終極奧義。要不然就是在上飛機前給一堆資料,讓他和冀軒記住資料上的東西,下去之後要跟人介紹。雖然他沒什麽興趣,也沒有要和冀軒爭家產的意思,總是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他也會是假裝沒記住,所有的事情全部都推給冀軒,一個人走在最後麵忍受著別人的審視的眼神,以及冷嘲熱諷的話語。看慣了名利場上的爾虞我詐,他也就習慣性的把那個優秀的自己給隱藏起來,更傾向於把自己囂張跋扈、冷漠無情、愚蠢無知又自視清高,甚至是紈絝敗家的一麵展現給眾人看,以至於到了最後他都覺得自己本來就是那樣的人了,如果不是夜萌將那個他喚醒的話。

  飛機剛一落地,冀轅就把手機打開,平穩滑行了一段距離之後他才把電話撥給夜萌,從來沒有這麽期待給打電話過,他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


  “出來了嗎?”還不等他開口,夜萌直接就問,“我就在四號接機口,你一出來就能看到我。”


  冀轅側著頭注視著滑行的軌道,滑行的速度越來越慢,他解開了安全帶,有一種想要站起來的衝動,但是滑行還沒有停止,他輕聲地笑了一下,“還沒,還在滑行,你別跟他們擠,我能看見你。”


  心裏有了一個人,無論那個人身處在什麽樣的環境中,都能一眼就看到,因為那個人是最特別的,除那個人之外的眾人,連和那個人相提並論的資格都沒有。


  “我知道的,你看得見我的。”夜萌的聲音甜甜的,就像灌了蜜一樣。


  冀轅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別有一番風味,一抹紅暈不自覺地爬上了雙頰,想解釋又覺得多餘,不解釋又有些不好意思,猶豫片刻,他選擇了破罐子破摔,反正這是他遲早都要麵對的事情,就當是提前練習了,“那個……嗯……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寶貝兒,”夜萌故意放慢語速,用氣音輕輕地說:“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是在勾引我犯罪啊,我的定力可是很差的。”


  冀轅聽到他這樣的聲音不由得深吸一口氣,這樣曖昧的語氣,再加上那樣的話,他就像是一個站在核爆炸中心的人一樣,毫無預兆的被炸了個粉身碎骨,努力地平複著自己的心情。


  他緩緩地站起身,清了清嗓子,“那什麽……我……嗯……”他一時間竟忘記了要說什話,就像是突然結巴了一樣,“那個……飛機停穩了……”


  “嗯,那掛了吧,走路的時候看著點兒,別摔了。”夜萌說得自然且輕鬆,就像個沒事人一樣。


  方才冀轅說話吞吞吐吐的樣子讓他有一種調戲成功的快感,因為過往的每一次冀轅不是扭頭就走,就是把推得遠遠的,反正就是除了知道他起反應了之外,連臉色都沒變一下,更不用說和他說話了。雖然不管是心裏,還是臉上都能看得出來他得意的神色,不過在言語上他沒有表現出來。他知道冀轅雖然經不起撩撥,但是定力卻很好,不說是聖人級別,至少比一般人能控製得住自己。


  冀轅沒有隨著人流慢慢地走,而是一路小跑到接機口,雖然剛剛才被那個人調戲過,但是依舊阻止不了他那顆迫不及待想要回家的心。


  離接機口越近,他的心跳得越快,接機口已經擠滿了來接機的人,以前他從來沒有期待過出現在門口的人,但是今天不一樣,今天這個來接他的人,是他喜歡的人,也是來接他回家的。


  就像夜萌從未如此期待過一個人的到來一樣,他在等那個人和自己一起回家。


  回家,平凡而美好的事情,卻是這兩個少年心中向往已久的事情。


  夜萌沒有體會過家的溫暖,而冀轅,七歲那年就已經“死”了,兩個同樣渴望被偏愛、被珍惜、被溫暖的人聚到一起,沒有多餘的動作,就隻是緊緊地抱在一起,感受著彼此的呼吸,和擁抱的力度,還有那顆越跳越快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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