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月湖
“前麵流沙暗動,風向不定,從上從下都不好走。卓爺,你確定地方沒錯麽?”我攏著手在眼睛旁眺望。
我回頭看他,他也在看我,又再問我一遍:“你帶它是為什麽?”
我麵向他,再看向小牛,牛一直在後退,並且同樣用質疑但又帶著恐懼的目光投向我,像是怕我把它扔過去做餌。
“……”我垂眼想了下,搪塞對他說,“總有用的。”
“現在就說。”
“就是因為我不能說。”我眺望四周,摸索合適的路線。
他走上來鉗住我手臂,要我認真看向他。被他目光禁錮,他是想要透過我瞳孔去深挖我心裏的想法。我反感得甩開他的手,後退一步,閃避目光。
“好了,罷了,我說好了。”我皺著眉斜眼看他,“我會月讀術……”
月讀術與占星術同屬一脈,但不同的是,月讀術需要天賦,至今沒有幾個人能如此。
“……我是聽虎瞳說過,上一個會月讀的是個大魔女,所以他也勸我要藏好免得被人誤會。再說我也怕你知道會把我給砍了。”
“難怪。”
從耳邊突然竄出略帶尖細的聲音,把我嚇得彈跳起來,下意識逃到他身後躲著。
“剛……剛是什麽聲音?”我捂著耳朵,覺得耳蝸發顫發麻。
“你怕什麽,有他在我又幹不了什麽。”眼前我所站的位置處一曼妙少女從風中化影,突然現身,“我是難怪你剛才能使出那本事,對付那樣的東西可不是個新人能做到的。你師父是誰?”
我不敢對視她,把臉一點點藏起來。
“膽小鬼。”她輕斥我一句,而後不把注意力放我身上,轉而對向卓爺,語氣也變了,“你別厭煩我,我隻是想幫你們。”
“……”卓爺沒說話,從我身前走開。
我沒了庇護和她赤裸裸麵對麵看著,一手捂上眼,一手捂著胸口,我現在胸膛內小鹿亂撞,目光觸及一分便是心動不能自已,不敢再看她。但她,不敢接近他就來接近我,站在我旁邊。多靠近一份我就多往卓爺旁邊靠緊,我對卓爺心裏還是保持著敬畏的距離感,不小心撞到他,對上他目光差點魂都沒了。
“嗬嗬。”也不曉得魔女是不是故意這樣捉弄我,掩嘴咯咯笑出來。
“你到底什麽來路?我從沒見過有女人站在他旁邊,還是你們兩人獨處。”魔女的言語猶如魅惑的幽穀海聲,我立即掩著耳朵,閉眼不看她,“我是好心提醒你,就你這樣,出去後自會有人找你麻煩,我沒必要當他麵對你怎樣。”
我看向她,再看狀況外的卓爺,明白她是什麽意思,自動離他們遠點。卓爺看到我避開,也不願和她站一起,立即就離遠了。
她看他離開,又到我旁邊來和我搭話,間接是講給他聽:“我是同風神一起到這地方,也一直在觀察它。但往年一向都沒有過什麽,就這幾年開始,好似被什麽蠱惑,前麵深處間歇性會下一次暴雨,好似是它在哭泣。”
“你還沒回答我。”卓爺觀察過後回頭看向我,打斷她的話。
“是他問你牛的事。”魔女在我耳邊悄悄提醒我。
“……”
她見我不開口就替我說了:“即然風神以前跟著月神,自然用月讀術更清楚要怎麽進去,對吧。”
“……是的,是這樣的。”我看向她,順著她的話說下去我便也解脫了,真心對她道:“謝謝,你真是好人。”
“哈?”她笑臉未僵,一下子愣住了。
我看向卓爺,對他說:“小牛的速度能超過風的速度,但還需要卓爺來勸它。”
這回兒是卓爺愣住了,看向小牛,小牛察覺到什麽,直搖頭。
“牛牛,你隻要跑就可以了。”
“它一畜牲懂什麽,你是對牛彈琴。”魔女打量它後對我說。
“可以讓卓爺色誘一下。”
“你瘋了,你讓他……”魔女起先難以置信,後來對著我捧腹大笑。
誰想卓爺真這麽上前走去,隻是對視它,摸了摸鼻頭,牛就興奮起來,仰天長叫一聲。
魔女也沒有想到,嘴裏喃喃跟自己置氣道:“我居然還不如一頭牛……”
卓爺讓我坐在牛身上,抱著頭頸先過去。
“等等。”他停住腳步,願意行動前聽她說一句,“你從不會讓一個身份不明的人跟在身邊,她到底什麽來路?”
就一句話的機會,說完,原地隻有她一人。她看著遠處與風賽跑的牛、岩壁與風中來回穿梭緊跟的人影,眉頭皺起。回頭再看巨型番沙栗被殲滅的地方,地上已經沒有任何殘渣,隻留有一丁點微弱並且即將消失的靈力氣息,她趕緊用風力將其保存起來,帶其離開。
我沒有想到一點,隻看到流沙和風,卻沒有注意這裏的妖獸,甚至沒想到這樣的環境還會有妖獸逗留,好在卓爺考慮周全。我沒有看這些東西的模樣,隻聽到是從風的縫隙中突然冒出,就像是那個魔女一樣無跡可尋。身後卓爺會解決,我隻顧閉著眼催小牛跑快點再跑快點。
再睜開眼是小牛跑過風圈的時候,狂亂的風在身後放肆。牛大喘氣,我也是。驚魂未定的我因為緊張而僵硬的四肢,發麻,再發軟。
看四周,麵前一麵月牙形水湖,湖岸邊綠植覆蓋茂密;回頭看身後,卓爺手裏還提這個什麽東西的頭頸,仰麵拖著,緩步朝我走來。從它眼睛看來是沒死,但也不敢動彈。
我眯著眼仔細看,全身長滿沙黃色的羽絨,能夠與岩石以假亂真的條紋,貓似的腦袋,長羽爪翅,還有蜥蜴的長尾和肥厚壯實的利爪。
這就是鴞麵巨蜥了,但體型上看我想這應該也才算剛成年吧。
他要我下來,然後把牛身上的鞍裝解下,給鴞麵巨蜥裝上。
“你要騎它麽?”我環顧四周,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這是給你的。”
“我?!”我大吃一驚,“不行,我不行。”
“別怕。”他牽著鏈條過來,我瞧他樣子,再瞧鴞麵巨蜥低垂蕭條的臉,咽了口口水靠近。
“我注意到你禦風缺少技巧,感受下它是怎麽控製力度的。”
我看著他,半信半疑,再看身下的妖獸,摸摸它的毛,手感柔順相當治愈。
“可我沒騎過這個,跟騎小牛是一樣的麽?”我目光尋找小牛,它自顧自到旁邊資源豐富的地方喝水吃草,時不時回頭看我們。
他沒有回答我,看向鴞麵巨蜥的眼睛,而後毫無預兆得將手放開,讓它揚翅伸展飛了起來。
它在上麵盤旋了三圈,我在空中時不時哭天喊地得叫。是它不安分,好似將剛才對卓爺的仇都發泄在我身上。
卓爺一吹哨,鴞麵巨蜥多飛了一圈後下來,我全身發著冷顫,不敢動。
“自己下來。”我聽他這話好像是以為我還等著他抱我下來似的。
“再等會兒,我的魂還沒下來。”
他聽我胡言亂語就不理我,轉身要離開的時候我急忙喊住他,借他的手臂撐著我點。
“我怕你一走它又要飛了……”我這句話剛說完,鴞麵巨蜥就真飛走了,消失在風裏,“它還會回來麽?”
“你發現什麽沒有。”
卓爺沒有回答我的話,反而問我。
“嗯……這裏的湖和那裏很像。”
我看向他,注意他眼神的變化。這地方與雪山洞內的月牙溫泉一模一樣,卻不是同一個,隻是仿照。還以為提起那裏他會有某些情緒,而我在他眼神或是表情都沒有找到一絲痕跡,就如湖水一樣平靜。
“你明白什麽了?”
他沒有說什麽,是我從他眼神中看出,下意識問他。而他的表情告訴我,我問到了他心中所想。
“沒什麽。”
我們暫且在這裏休息,小牛趴在水邊閉目養神,我靠著它看天上,看天空漸漸從薄薄一層棉雲變成紅砂岩一般的層層雲霞。快到天黑我這才想起卓爺,四周環顧,見他在樹下盤坐休息,隱蔽在樹蔭之下,就連樹葉碰巧立在他發絲間也渾然不知,好似已經達到了人樹合一的境界。
我也不理他,繼續對著天空發呆。彎月悄悄靠近我,水麵反射的月光將我吵醒,整個湖變成了“天上月”。
“走了。”
卓爺這時也醒來,甚至連衣服都脫好了,隻留條輕薄長燈籠打底褲。我目光從他臉一路滑到腳趾頭,紅暈翻上臉也根本挪不開眼。湖麵月光映在他身上,月華成妝,他很白,白到發光。
“我要脫麽……”我小聲問他。
他目光緊盯水下,丟給我一句隨便,一聲哨後立馬潛進去。一股風從腦後吹來,我下意識伸手擋風,好似手臂被強風中的什麽勾住,一同卷進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