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營救

  並不是我們都故意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聽話,隻是我們在上麵看了沒多久,好似所有的蛇蠍都從石縫下出來,如同被召喚過後集體衝進水中,即便是就在我們一臂之外並不遠的位置,它們對我們也全然不聞不問。


  “是快生了?”我問他們,他們也同我一樣想,然而卻也不敢承認,一直沉默不說,

  我們就緊盯著下麵,注意一絲一毫的動靜。麵前死寂一片,唯獨我旁邊兩人。羅卯的拳頭是越握越緊,連羅辰也是一樣。稍等會兒,從下麵突然浮出半具人身,頂著一身反射出微弱紅光的外殼,瞧上去沉重,想來是剛才的動靜把潛在下麵的這個人排擠出來。


  我看著沒想到什麽,可把羅卯給崩潰了。隔著護甲我都能聽到他牙都快被咬碎,細微“咯噔”聲。


  “去看看。”我拍拍他肩,但他不動,是怯了,我再看向羅辰,他低著頭也是如此,“罷了罷了,我自己去看。”


  “哎!”羅辰拉住我。


  “你就不怕……”羅卯低頭不看。


  “反正不是他們三人就對了。”


  “你這麽確定?”


  “對,我就這麽確定。”反手拉住羅辰將他拉起,拽著人就走。


  “這是我們隊的護甲……”羅辰和羅卯認出,同時往後退一步,別過頭不看,光留我一人蹲在旁邊。我手碰到屍體旁邊的地麵,這裏石質有細微顆粒感,一眼望去卻十分平整,猶如平靜水麵。屍體的下身卡在石地之下,而我們親眼見到他剛才是浮上來,必定內有玄機。


  “恐怕和我們上麵遇到的石壁一樣,也被覺醒有自我意識。”


  知道他們定是不會靠近,隻能是裝作是自言自語說給他們聽。屍體露出平麵的護甲部分完整,他們這身全身武裝,無孔不入,唯二開口部位一是眼睛部位,二是下巴。我朝他下巴口摸索,先卸下,裏麵湧出大量的腐水,惡心得我立即抽回手,下意識要往旁邊去洗,但被平麵感欺騙,根本沒有水。頭皮發麻又惡心,立即抽出剛才虎爺給我的麵巾先把惡水給吸幹。


  羅辰過來,不是為我,而是注意到屍體的異樣上去觀察。將下巴的那片金屬甲拿在手中,給我看。


  “能不能看看上麵的字。”


  我看看他,再看看金屬片,不是很想接過,朝著位置挪動。


  上麵果真有筆畫,但……


  “其實我不認字。”我憨憨對他笑一下,他眼神光瞬間就暗了,“我寫給你吧。”


  往紙巾上沾了水,劃在平麵上。


  “是副將領的屍體。”羅辰的眼神光又回來。


  “我就說不會是他們三個人。”


  聽到不是他們三人,羅卯也一並過來看。


  “嗬,瞧把你嚇的,就這點出息。”我對羅卯說。


  “你前麵還哭了,我可沒有。”他接過甲片來看,看完後完全鬆了口氣,“難怪他非要請命來這裏,恐怕早有預謀。”


  “什麽預謀?”


  “老大之前就一直懷疑他進我們營的目的不純,並不是嫉妒,是上頭……”


  “你說話當心點。”


  羅辰向我閃了一眼又看向屍體沉默,羅卯禁了聲,便不說下去。


  “……這事情很複雜,你不是我們這裏的人,就當不知道好了。”羅辰將東西從自己下巴下方開口再扔進去,“我們護甲是一體的,結構複雜,能自由開口的隻有這個地方。這脖甲上有我們每個人的名字,就是我們的身份證明,現在隨時都可以放心回去了。”


  “這是好事。”


  “嗯。”


  我們兩人再看羅辰。

  “你有什麽發現?”羅卯問。


  “我在想鯨翅蠍的事情,還有那些蛇蠍。我們是親眼看到屍體上來,親眼看到他們下去。但是沒有見到他們三人下去,也沒有任何動靜,這是為什麽?”


  “什麽?你也要下去?”我問他。


  “不是,我隻是好奇。”


  羅卯叫我別理他,拉到一邊岩石上排排坐著。


  他告訴我,羅辰就喜歡研究這些。雖然他們從小被帶到營地受訓練和教育,但到了一定年紀有機會被選拔到其他地方。羅辰的心願是學占星和法術,他每到結束後都會抓緊時間回屋去挑燈看這些書。“……我和他一間屋的,這一點我最清楚。哦,對了,你也肯定不知道。我們這裏有巫女,也有‘巫男’,但不這麽稱呼,都叫做青蘿。這一專業會有很多層階級,有很多稱位,但對於男的除了最高能稱作‘巫司’,無論什麽階層都隻有這一個稱呼。以前都不讓學的,但自從出現了一個人,也就是‘笑麵黑狐仙’。”


  “又是他?”


  “對。”看羅卯想要滔滔不絕的樣子,定是要同我吹噓了,他語氣顯得有些得意,拔了水閥的栓頭,繼續說,“現在沒有其他人所以我能告訴你,對外不能說出去。其實他是個很偉大的人,是個改變曆史的男人。後來人們對他的誤解都是來源於對他出於恐懼,恐怕這世上能牽製他的隻有紅蓮將軍。


  這還有一段故事,具體最初是什麽緣由我還不知道,隻是聽說他們一同拜入神持門下。那時候是舊朝,神持自然不會是什麽好人,但也確實神法高深。後來狐仙長考驗沒幾天就離開了,離開前還把廚院給燒了。他們奈何不了就對將軍加以刁難,可他也都通過了,入門之後學了幾年賜了神名圓滿出山。可三天後,神廟大火,神僧還有神持都困在裏麵無一幸免,舊帝大怒,追究到底是狐仙長幹的,派人去抓他,其中紅蓮將軍也加入其中。其他人都被他玩弄在股掌,隻有將軍還追著他做了好多年的糾纏,狐仙長最後是第一次在他手裏吃了虧。不過越打兩人關係反而越好,所以在後來滅前朝的時候才會聯手一並算賬。”


  羅辰也聽得津津有味,過來和我們一同坐著。


  “當時神持當道,又有後來黑蓮的作亂,我們這些向往但不敢學法的人也是因為狐仙長那時候的光榮戰績才也有了希望。可是上天太過公平,女性體質陰柔更容易學習靈力,而我們天生賦予的是力量,對靈力方麵絲毫都感受不到。但也不是沒有,就像是文清,你應該認識。”羅辰開口。


  “嗯,和虎爺在一起的。”


  “他就是後天覺醒魂靈得了天賦,並且現在在帝城任教,從他門下出來的學子無論男女各個出類拔萃。他很優秀,也極其有眼光,我希望能有機會拜入門下。”


  “不能自己去找他請教麽?我看他人挺溫和的。”


  “不是的,隻有在紅蓮將軍麵前他才會是溫柔的模樣。文清身份很高,家中長輩都是當時一路跟隨新帝的功臣,所以別人他從不放在眼裏,但也隻有紅蓮將軍,他一直都很崇拜著。也不隻是他,還有許許多多的人都渴望成為將軍的左膀右臂。


  “和虎爺一樣?”


  “聽聞能到他身邊也是因為曾有過機緣救將軍一命。”羅卯插進來說,“不然我看也沒這機會。”


  “虎爺人好,性子直爽,和他在一起很自在,不見得不救就不會想和他在一起了。”說到虎爺我心裏暖暖的。


  “厲害的人是不少,也確實同虎爺這般無論貴賤都親和隨性的人並不多。”羅辰說。


  “對了,我想問你們,之前是誰說好像聽到了女人聲音的?”

  “我,怎麽了?”羅卯對我說。


  “你聽到的沒錯,我也聽到了。”


  “什麽女人的聲音,什麽時候聽到的?”羅辰語氣急切問我們。


  “聽到聲音會怎麽樣麽?我前麵看你們以為我聽得懂草莖說話的時候好似很恐懼。”我問羅辰。


  “能聽懂草木山石如常人說話的就是魔女,這是忌諱,人人誅之。”


  “為什麽?”


  “這段源頭在過去舊朝以前就被完全消除,無從知曉,隻是都這樣被告知。羅卯,你能聽到女人聲音?”


  “倒也不是,就是很吵的嗡嗡聲,像女人在碎碎念。”他一挺身突然想起什麽來,“對了,跟你那個草莖抖起來的聲音很像。”


  羅辰聽著一頭霧水,我對他們兩個笑笑。


  “是的,就是這種振動,擦著耳朵就能知道對方情緒,明白它們的感受,但不能聽懂,還要靠猜測。我剛才從水底接收到十分微弱的訊息,是它發出的求救。”


  “水下的女人?”


  “是鯨翅蠍,她在哀求我們救她。”


  “你瘋了!鯨翅蠍是魔物,它是要害死我們的!”


  “我很確定,而且我完全能感受到她在水下的那種無助,我沒辦法不救她。”


  “你怎麽救,我幫你。”羅辰支持我。


  “不行,你們都瘋了。”


  “羅卯,你聽我說。鯨翅蠍雖然是魔物,但老大一直告誡我們要尊重每一個生命的存在,若要害我們,我們必定反抗,若是要向我們救助,我們也不能放任不管,有因才有果,以後必定會引起更大的禍亂。”


  我竟然沒想到,聽他這話說出了新一境界,細想想十分有道理。


  “我身上還有一蛤蟆。”


  “……”他們同時目光對向我身後唯一一個包裹。


  “這個?”他們不敢相信,“不是吧,我還以為都是糧食。”


  他說完沮喪起來,肚子突然小聲咕了一下。我觀察他們眼神,突然想大笑,他們不約而同連忙把我嘴捂上。


  “臭死了!剛還摸了屍體又來捂我嘴,呸呸!”


  “誰叫你笑我們,活該。”


  我抹了嘴白他們一眼,把包裹小心係下,在麵前打開。我原本擔心它不動是不是被虎爺打死了,誰想活挺好,就是眼神特凶,犀利目光逼向我,然後轉動兩邊,一眼一邊對向他們。


  我不敢說話,他們也不敢說,一股強烈的欲望似要把我們吃掉一樣。而我目光向上,原來這都不是為了我們,而是身後,石潭又變成了水潭,水悄悄蔓延到我們腳邊,是整整一麵的水。副將領的屍體被衝了上來,水潭中間隱隱浮現出一圈圈深淺不一的螺旋。


  “有旋梯上來?”


  “不是……”他們兩人定在原地不敢動。


  “是……鯨翅蠍?”我怯怯問他們,臉埋在蛤蟆後麵,“快說話,怎麽辦啊!”


  “……”兩人似被凍住,我悄悄再看出去,眼睛薄膜光滑的凸麵露出水麵,股溜一轉盯著我這邊。


  “我把蛤蟆給你,你趕緊走,但你放過他們。”蛤蟆眼睛立即對上我,一臉驚愕,“你也放過這蛤蟆,等你出去了讓他也走好不好。”


  我能知道它沒有惡意,隻是想趕緊離開。緩緩從水下伸出一根尖細的長刺停在我麵前,我將蛤蟆的包裹重新係好,輕輕掛上去。


  “說好了。”


  而後蛤蟆被它帶到水下,它再慢慢潛入,從此消失,無聲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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