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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宮變(二)

  蒼穹低沉,細雨廖落,金瓦連綿的皇宮似乎被這片沉重而壓抑的陰霾所籠罩,寂靜而肅穆。


  宮闕前,禦林軍的鐵甲森寒如水。士兵似鐵鑄銅人似的持戈而立,沉寂中透著隱約的緊張。


  皇帝病重昏迷,慕王以雷霆之速掌控宮闈,東宮被就地圈禁,虞貴妃下落不明。京城中巡防不斷,九門戒備,一時間滿城風雨。


  路染從德清殿走出,輪椅停在高高的廣階上,仰望間朱欄撐著飛簷,孤單地伸向陰沉沉的天,眉宇間的神色清淡得有些不著邊際。


  已經三日了,皇帝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這皇宮內外到處充斥著讓人透不過氣的緊張和肅然。


  “這毒是嶺南蠱毒之最,凶險異常,我勉強用金針震住了毒素的擴散,而近來我配製的解藥,還差最後一味藥引……”像是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路染淡淡開口道。


  他等待良久,卻是不見那人開口,遂而又問道: “最後一味藥引便是取下蠱之人體內的鮮血,慕王可找到了下蠱之人?”


  “找到了人,卻是見不到……” 容墨澀然一笑,仿若寒潭上掠過一道微瀾,旋即歸於寧靜,隻是那眉宇間噙著的疲憊和凝重卻是愈發地深了。


  “中此毒者有如千萬條屍蟲在周身咬齧,痛楚難當,無可形容,意識逐漸喪失,渾身腥臭難聞,十日不解必死無疑!”路染轉過輪椅,像是有意再次提醒道。


  “我知道了,師弟想些法子盡量緩解他的痛苦吧!”容墨眉宇驟然蹙起,心一緊,打斷他的話,片刻, 微微抬手揉捏著眉宇,抬眸望向眼前之人,微微一歎, “這事本不該將你牽扯其中,隻是事出突然,大軍在外,京城空虛,此事不宜過度聲張。我也確實找不到更合適的人,我……隻信你!眼下我需要時間穩來固京城的各方勢力,這種節骨眼上,出不得任何亂子!”


  路染微有一怔,隨後淺笑點頭:“我會盡量維係皇帝的生命,你……盡管忙你的事情吧,這裏不必擔憂。但下蠱之人的獻血若不及時尋來,皇帝最多撐不過五日。”


  容墨心頭微緊,卻淡笑點頭,感念道:“那就將他托付於你了……”遂而將臉深埋於掌心,倦怠盡顯,“夜行去雲襄王府接顏歌,都半日了卻是一直沒有消息,真擔心這其中出了什麽差漏……”


  “哦?你打算將她帶進宮來?”路染蹙眉道。


  “不,送走……送去一個安全的地方,成王敗寇皆此一瞬,在塵埃未定之前,哪敢將她留在自己身邊!若不能坐上那把椅子,隻怕此生再也走不出這九重宮闕了……” 容墨的眸色蕩漾著如夜的深邃,卻又流動著最濃烈的色彩。


  “東宮已被重兵團團圍住,皇後和冀王怕是插翅也難飛,那些領兵在外的,十天半月之內對帝都難以形成圍剿之勢。倒是漏網的淩王,反撲之心萬不可掉以輕心……”


  “我有些擔心,夜行去晚了……但願衛子陵不會讓人失望!”容墨緩緩閉上眼,狀似沉思,遮住了眸中的不安與忐忑。


  從沒有見過容墨如此模樣,那顯見於外的惶惑清晰地表現在臉上,形狀極美的眉深折起,臉連一貫雅意慵然的笑都消隱無蹤。


  “沒想到師兄也會害怕,害怕得不到,害怕失去……”路染幽幽道,心亦是如明鏡,突然有些明白了。


  踐登九五,爬向權力之巔,換來的,也許隻是對一個女人的守護。


  “你進去去看看皇上吧,差不多快醒了,這往後,清醒的時間隻怕會越來越少……”路染淡淡開口,末了,像是帶著隱隱警告的意味,“眼下師兄絕對不能離開這裏,哪怕你坐立難安!”


  容墨身形一怔,微微猶豫了一下,袍裾輕擺間,已跨進殿門。


  內殿中隻有三人,兩個太醫坐在蹲跪在地上,另一旁是在聖駕前侍奉多年的德公公。


  容墨一把揮開金色幔帳,他蹙了蹙眉頭,但見皇帝麵色青紫,唇間發白,周身散發出一陣刺鼻的腥臭,氣息衰蘼而沉寂。


  容墨負手站在祥雲龍紋的金色帷帳前,身影纖長玉挺,隱約間透著幾絲疲憊。


  太醫眼見慕王進來忙站了起來,躬身行禮。


  “辛苦幾位太醫了,本王已讓人在一旁的偏殿安置了暫時居所,這幾日各位就留宿宮中,沒有本王的旨意不得踏出九門一步!幾位太醫隻需配合路大夫悉心救治皇上,至於家中老小,就由本王派人代為照料,不必憂心記掛!今日天色不早了,各位先退下歇著吧!”容墨雖是麵色溫和,但那種看似溫潤如風的氣韻下掩蓋的銳利和清寒,卻讓人泛起一陣毛骨悚然。


  幾位太醫互望一眼,垂下僵硬的麵色,躬身退了下去。


  梁簷下吊著的宮燈隨風而動,光暈暗淡,映在德乙稍顯不安的麵上。


  “德公公有話想對本王說?”容墨溫澤地開口,淡定的態度顯得有條不紊。


  德乙抬眸,對上那張驚豔絕倫的臉,盡量使語氣平靜得清晰入耳,“皇上近來身體每況愈下,他其實早就料到時日無多了……隻是,隻是比預想的更快上一點……否則,儲君的人選早就……”


  他把後半句吞回腹中,細細打量容墨,見他容色清淡,倒沒有任何波動的跡象,接著又道,“慕王當前最重要的是穩定京城局勢,內亂一起,周圍列國必當虎視眈眈!老奴懇請請殿下以當前的大局為重!”


  容墨不語,上上下下把德乙看了個透,遂而輕笑出聲道:“本王不在帝都的這些年,每每都是公公在父皇跟前給予方便,也多番為本王美言,這份恩情,蕭祁一直銘記在心。隻是今日這番忠言,表麵上是替本王籌謀,細品之下,這話裏話外,貌似有替人說情之嫌?嗯?”


  “奴家都這歲數了,哪有替人說情的動機與本事?皇上若不在了,老奴隻會追隨而去。慕王信也好,不信也罷,德乙的初衷真的隻是為社稷為江山,也算是遂了皇上的一個心願!” 德乙幽幽一歎,夾雜著說不清的複雜情緒,彷徨之態盡顯。


  “那德公公當年的初衷便是讓本王住進冷宮裏去麽?”容墨冷冷一哼,諷刺地笑問。


  這老家夥最擅長的就是八麵玲瓏,虛與委蛇。當年母妃被人陷害一事,他想來最是清楚不過,卻是從始至終都裝聾作啞,不置一詞。


  “慕王如此說來,令奴家惶恐至極啊!”捕捉到容墨犀眸處一閃過厲芒,德乙臉色一變,趕緊曲膝跪下。


  “老奴七歲進宮,侍奉了兩代君王,掐指一算,如今已是第六十個年頭了,若非處處小心謹慎,瞻前顧後,隻怕今日已經不能和慕王在此對談,早就身首異處了!”德乙將頭壓得很低,語氣裏透著些無奈。


  “和東宮走得頗近也算是自保?”容墨沉靜不語,須臾,冷冷笑道。


  “那都是早年的事了,自太子薨後,老奴已不敢再插手這後宮之事了,這尺度一旦拿捏不好,幫人也就成了害人了……” 德乙跪在這個即將成為北翼君王的年輕人跟前,隱隱一種壓迫感強烈地自周身傳遞開來。支手撐起稍有酸麻的身軀,繼而接著道:“太子之死,複雜的情況不是老奴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的,想必慕王殿下亦是心知肚明,誰利用了誰,誰合謀了誰,誰得益,誰受害,這界限早已模糊得難以分清了……恕老奴鬥膽說上一句,當年清妃娘娘自請去冷宮又何償不是帶著三分的自願呢?以聖上對娘娘的情意,若非她一直不肯示軟,又何來這些年的歲月蹉跎?”


  容墨凝眸許久,像是若有所思,時間分分秒秒地流失,而在這個空曠的大殿中,卻有一種時間被凍結的感覺。


  “地上寒涼,公公體邁,還是先起來吧!”須臾,他開口道。


  德乙慢慢起身,低身做揖:“老奴先行告退,慕王陪皇上多呆一會兒吧!”


  末了,退下之前,忽想起什麽,又對那道在風中默然而立的身影忍不住開了口:“多年前,皇上曾對奴家說過,此生他最放心的是太子,最寵的是淩王,而最寄予厚望的卻是殿下你……”


  聞言,容墨本是一片清平的眸底深處,泛起細紋淺波。


  “你們都退下吧,本王今晚一個人守在這裏……”容墨不疾不緩地邁向殿口,一揚手,袍袖輕搖間,玉顏上的光影忽明忽暗,雖有頹怠,卻仍是掩不住這一身的似月風華。


  殿口候著的宮人領意,低道一聲:“是,慕王殿下……”後驅著身子,退出殿外。


  容墨走向皇帝的床榻,俯身去理了理他微亂的頭發,那曾經無比光華耀眼的一身明黃,此刻卻透著無聲的慘淡涼薄。


  莫名的情緒擁堵心頭,他的眼眶竟是有些濕潤了。


  容墨不語,失神地看著眼前氣息微弱的帝王,覺得心裏沉甸甸的。


  糾結了許久,依然猶豫不決,到底該怎麽選擇?無論怎麽選似乎都是錯的。父皇,母妃,帝業,江山,他又愛又寵的那個女人……是是非非,對對錯錯,孰重孰輕,一切似乎無法權衡,更無從給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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