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疑是故人來
豐嬈出了慕王府,鬆來了暗暗緊握的雙手,寒冽的風拂過麵龐,是刀刮般的疼。
煢煢而立下,比風更冷的是心。
就在這時,一個麵挽輕紗的女子從街道拐角處閃了出來,伸手擋住了她的去路,“你是……”
那女子有一雙洞若觀火的眸子,就那麽平靜地望著她,帶著微微的笑意。
那眉眼隱隱有些熟悉,豐饒總覺得似曾相識,可一時半會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郡主,闊別五年,別來無恙……小女姓沈,不知郡主可有印象?”
“你是沈茹?”
豐嬈訝然出聲,又驚又喜地抓過那女子的手。曾經的手帕之交毫無征兆地又出現在她麵前,讓她怎能不歡喜激動?
那年,太傅被指控謀逆,沈家慘遭血洗,沈家大小姐離奇失蹤,下落不明……
“這些年你去了哪裏?”豐嬈驚疑不定地朝四周看了一眼,壓低聲音問道。
“郡主,我們借一步說話!”沈茹回握住豐嬈的手,用眼神示意道。
豐嬈稍作停頓,回頭目光微冷的掃了一眼來時的路,緊接著快步同眼前女子閃身遁入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
沈茹取下麵紗,露出一張清秀婉約的臉,淡淡一笑,梨渦隱現。
依稀還留有幾分記憶中的影子,豐嬈先是微微一怔,隨後神色一斂,蹙眉道:“你……這樣出來安全麽?”
“你且放心,我如今的藏身處所很安全……況且都這麽些年過去了,就如今這副模樣,誰又能與當年的妙齡少女聯係起來?”沈茹微微一笑,幾分自如。
“如此甚好……”豐嬈神色緩了緩,不經意地抬眸,恰巧瞥見一道白影出了慕王府,上了一輛馬車,很快,那馬車疾馳如飛,駛去的方向正是西南。
豐嬈咬緊了下唇,神色惱恨而不甘。
沈茹順著豐嬈緊緊盯著的方向望去,眸光一閃,麵上浮起一抹惋惜之色,低聲歎道:“沒想到都過去了這麽些年,你還一直對他念念不忘!可惜啊,有個叫沐顏歌的女人,最擅狐媚之術,將他迷得神魂顛倒。你縱是再好,在他眼裏都卑微如塵埃!”
“你也知道此女?”豐嬈聞言,眼底拂過一抹暗光,攏眉道。
“此事甚囂塵上,街頭婦孺人盡皆知。姐姐自然也是略知一二!”沈茹淡淡解釋,心底卻是冷冷一笑。
從前的玉敏,今日的沈茹,又有什麽是她所不知道的?像她這樣癡情錯付的女子比比皆是,真是可憐亦可歎。
他都可以漠視自己的存在,何況是豐嬈呢?天下人皆知他的溫潤如玉,又有誰探得在這副魅惑眾生外表之下的涼薄無情?
“此生除她,生不二色”,嗬嗬,傾盡天下隻為一人,其它過眼繁花皆是芥草,這讓愛慕他的女子何以能心甘?
恨吧,怨吧,這世界若沒這些癡男怨女,那還有什麽意思可言?就如同她,失了心,傷了情,都不知道為什麽而活了,那日若不是那人及時出現,隻怕她早已……
欠別人的恩情,總要是還的,哪怕是棋子,她亦沒有拒絕的理由。
不能放她進心裏,哪怕恨恨也好……沈茹如是想到。
“郡主高貴貌美,那女人帶來的屈辱豈能白受?姐姐都替你感到委屈……” 沈茹眼底暗光浮動,嘴角勾出了一抹淺淺笑意,半斂著眼眸掩飾住她所有的內心想法。
“你的意思是……”
“妹妹聰慧過人,又何需姐姐說得通透明白,自己不好過,自然也不能讓人家好過……”沈茹眼中蓄滿了笑意,低頭在豐嬈耳邊一陣耳語。
“淩王?”豐嬈眸眼微睜,怔了怔神。
若是得淩王相助,不用遠嫁和親,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了……可倏地一下想起方才那人之言,寒意乍起,不由麵露猶豫之色。
“我為何要信你?”豐嬈眸中閃過一抹探究。她雖為情所困,可亦不願意風寧王府淪為皇權之爭的籌碼,遠嫁不失為獨善其身的一個法子,可她真的就甘心一走了之麽?
“因為我在幫你……就目前來說,也隻有淩王能助你走出困局。”沈茹說得極為平靜,又看似理所當然。
她不輕易去愛一個人,自然也不會輕易去相信一個人,拿家族的未來作賭注,她還不至於衝動到這種地步。
這個忽然出現的沈茹,究竟是慕王用以試探她的棋子?還是淩王手中的一顆問路石?能從皇帝眼皮底下逃脫不死之人,又能簡單到哪裏去?
遲遲未見豐嬈應承,沈茹笑了,“郡主可仔細斟酌,不必急於答複……但眼下有件事,郡主卻是不可不做!”
“何事?”
“沐顏歌……”
雲襄王府。
將小蘭璧用不明飛行物送進來的小紙條揉成一團,沐顏歌再沒有心思看書,一股莫名的火在體內躥騰了起來。
靈兒悄然進來,笑意盎然,欠身稟道,“王妃,方才夜行過來傳話,殿下今晚過來膳。奴婢要不去布置下?”
“布置?”沐顏歌皺了皺眉,是讓她準備搓衣板還是鐵砂錘?
“唔,不用去備點可口的小菜?再燃起龍涎香,挑上紅燭紗燈什麽的?”靈兒錯愕於沐顏歌不佳的臉色,由滿臉歡喜轉為小心翼翼地探問。
“難道本姑娘也需要像後宮妃嬪一樣,曲意承歡,費盡心思,才能討好自己的夫君?”沐顏歌板著小臉,氣呼呼地哼了哼。
這……氣壓似乎有些不對呀?按理說這情人之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殿下都一天一夜沒來了,王妃怎麽還是寒著一張臉呢?
“王妃不討好他,自然有別的女人送上門來討好他!”靈兒歎口氣,欲言又止。
沐顏歌自然清楚這丫頭的言下之意,她盼著自己不要一意偏執,再拂了容墨的心意。可她哪裏知道,這世上沒有不濕的靴子,沒有不偷腥的貓,但就有被寵壞的男人。
她的男子她清楚,他啥也沒做不代表他啥也沒看。嗯嗯,還敢自己送上門來?簡直是找死!沐顏歌的牙恨得癢癢的,“修理”之心儼然已膨脹。
掌燈時分,容墨一臉倦色的步入屋中,神色卻溫煦寧和。沐顏歌正懶懶倚了軟榻看書,隻是凝視了三秒,然後笑了一笑,並不起身去迎他。
容墨的心“咯噔”了一下,暗歎了一句不妙。
不聲不晌地上前,半蹲於軟榻旁,靜靜環著這個朝思暮想的小女人,隻覺一縷特好聞的體香自她身上幽幽傳來,令人心神微醉。他輕輕找到她隨意放在另一側的手,緊緊握住十指相扣,低頭用下巴摩挲著她柔軟的發,暗自咬牙,“顏顏,我有事跟你說。”
“恩……”沐顏歌閉著眼睛輕聲哼了下。
“我……我這就講,但你要答應好好聽我把話說完,一定不能變臉生氣!” 望著榻上女子靜謐柔和的眼波,容墨眸中的忐忑翻湧半響才緩釋開來,幽幽道。
感受到那人身體突來的僵硬,沐顏歌愣了愣,輕輕地點了下頭,心底卻是一陣冷笑。
這種掌握主動,以不變應萬變的感覺還真是好!
“今日那個風寧郡主忽然跑到府上來,她當著我的麵做了一些不合時宜的舉動……情況太突然,我完全沒想到她會……”容墨的眸子眨得飛快,尷尬和惶惑齊齊湧呈了上來。
“她會怎樣?”沐顏歌淡淡開口,身形未動,眼也未睜。
“就那樣唄……可我沒有中計,我……最後將她攆了出去,然後馬不停蹄奔赴娘子這來請罪了!”容墨表情訕訕,急欲一示清白。
“既然什麽都沒做,何罪之有?”沐顏歌的聲音微微一揚,淡漠的情緒讓容墨心愈發地七上八下起來。
“罪過……就是不該招蜂引蝶,不該給娘子心裏添堵,不該……”
“好了……你當本姑娘是傻子麽?”沐顏歌陡然睜眼坐了起來,惱然打斷某人欲遮欲掩的話,“沒有你的同意,人家姑娘能進你的書房?你沒有用眼睛看,又怎知她脫了衣服?你不替她將衣裳穿好,難道人家會光著身子走出府去?嗯?”
一五一十交待一下就有那麽難麽?推心置腹真的如此遙不可及麽? 她是個女子,她必須學會保護自己,容不得有半分糊塗,尤其現在的自己地微勢薄,處處受製於人。這風箏的線雖是握在自己的手裏,可若不小心抓牢,沒準一陣大風起,脫手飛向哪裏亦是未知。所謂,‘女人不狠,地位不穩’,這一個‘狠’字,對外不折不扣,對內也不能麻痹大意。
容墨被眼前女子銳利且逼人的目光看得渾身直透寒意,想他平日裏巧舌如簧,這會怎麽反倒是百口莫辯了?
有個漫不經心的聲音似乎暗處無情地嘲弄他:既已犯錯,何苦掙紮?
“顏顏,我領罰……”容墨呆怔半晌,目光微凝道。
“好,自戳雙目,自斷手臂!”沐顏歌重新躺下,嬌唇輕吐。
“啊?”某人傻眼。
“怎麽,嫌我罰輕了?”沐顏歌挑眉,聲音亦是抬高了幾分。
“顏顏是想讓我和路神醫湊成一對麽?”容墨哭喪著小臉,幽幽道。
“一個瘸子,一個瞎子,倒也般配!”沐顏歌冷冷道。
“顏顏,你就這麽狠心對我?”某人的魂嚇飛了一半,顯然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女人會使出如此“殘暴”的手段。
“看了不該看的,碰了不該碰的,難道不該如此麽?還是你壓根就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嗯?”那女人笑意微冷,好整以暇地望著自己。明明輕漾似風,卻又似冰封般的寒冽。
容墨表情僵凝了半晌,竟是無言以對,“我……”
“今日這事究竟是你無法避免,還是你心中動過其他心思?”
沐顏顏的話響起,容墨望著她咄咄看來的目光,先是渾身一震,隨即卻輕輕笑了起來,“到底是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