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楚逸之心
直至連晉走遠,楚逸才轉過身來,雙眸微眯,一瞬不瞬地盯著沐顏歌,麵帶譏誚,“容墨富傾天下,家仆過千,卻隻讓你帶上一個隨從出門,帝師大人何時竟這般清儉低調了?”
麵對冷言嘲諷,沐顏歌並未介懷,隻是莞爾一笑,“我是偷偷溜出來的,他又不知曉,本來就不是什麽嬌貴之人,出門難不成還要人鞍前馬後地候著? ”
“是嗎?你倒是會為他辯解。”楚逸靠近她,俯身低頭,麵色微沉。
那聲音近在耳畔,沐顏歌甚至能感到吹拂在麵龐溫熱的呼吸和自己砰砰的心跳。
他這是在氣惱麽?還是在為她憤懣不平?按捺住某種細不可聞的尷尬,沐顏歌不露聲色的緩退了一步,忙笑道:“殿下這是要去哪裏?”
沐顏歌等了半天沒聽到楚逸出聲,抬頭卻見他仍目光灼灼望著自己,麵色一窘,正欲撇過臉去,卻見他舒緩一笑,眸光如秋雨過後的天空般清澈和明淨。
“顏歌若以為本太子隻是湊巧路過,那就大錯特錯了!”楚逸忽而輕曼一笑,揮手示意隨行之人前往馬車處相助。
什麽意思?不是湊巧?那就是特意……這家夥真是越來越古怪了……
就在沐顏歌別扭難挨之時,肩頭一暖,楚逸竟將自己的氅子解開披到了自己身上。
那件氅子不知是用什麽動物的皮毛做的,通身雪白,並無一根雜色,似極為華貴。
“清晨寒峭,穿得這麽單薄就出了門,莫不是帝師大人府上最近缺金少銀了? ” 楚逸薄唇微抿,深深看了我一眼,蹙眉道。
見他眸中隱有關切,沐顏歌微有動容,亦輕聲細語道:“坐在馬車裏又不吹風受凍,再說我也沒有那麽嬌柔怯弱……倒是殿下一路騎馬沐風,若是不甚染了風寒,這罪責顏歌可擔當不起!”
沐顏歌說完便將大氅拿了下來,遞回給楚逸,淡淡道:“謝謝。”
楚逸沒有伸手去接,卻是粲然一笑,眸中閃過異彩亮光:“你這是在擔心我?”
“你胡說些什麽?”沐顏歌略顯緊張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阿泰,惱意微染。
楚逸卻是笑了,笑聲雖是清朗,卻是澀苦難言,眾人紛紛側目,不知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麽。
楚逸摘下腰間鑠金龍紋令牌,塞進沐顏歌的手心裏,隨後又將氅子重新給她批上,薄唇輕勾,淡笑道: “這是本宮的太子令,見它如見本宮。隻要拿著這令牌,便可自由出入宮門和城防……
沐顏歌低頭淡淡看了眼手中令牌,微有一怔,“我要這個做什麽?”
“那晚,你不是想走麽?拿著它你可以帶小九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沐顏歌沒有去接,而是心無旁騖地笑了笑,“我暫且不走了,至於原因,一時三言兩語也說不清……”
沐顏歌將頭微微低了低,似乎無法承受他的目光,想要躲避開來,道了聲:“我過去看看……”急欲轉身,手上一緊, 卻被那人拽進了一個堅實的懷抱。
偶滴乖乖,被‘高富帥’熊抱了,她居然沒有嬌羞,沒有欣喜,反倒是有些抗拒的……奇怪了,似乎在某人懷抱裏的感覺,不是這樣的。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呢?就是一邊憤怒,一邊咒罵,卻在不知不覺忘記了去討厭……
“別動,我隻想抱一下你!”楚逸喃喃自語,炙熱的溫度在全身蔓延開來,沐顏歌猛然一驚,忙伸手推開他,退到了幾米開外。
楚逸陡然清醒,盯著空空的手臂,臉上浮起一抹顯而易見的傷感和失落。
數米開外的阿泰亦是神色驚疑,似在猶豫著是否上前。
“殿下,帝師夫人的馬車已經拖出泥窪了。”這時一名隨從上前抱拳揖禮,頷首稟道。
楚逸點點頭,揮了揮手,轉而重新望向沐顏歌,緩緩抬手,複又垂下,目光搖搖落在眼前女子微漾的明眸之上,輕聲問道,“為什麽不是我?”
沐顏歌愣了愣,緊了緊身上的氅子,支吾道:“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顏歌,你覺得這樣的回答對我而言,公平麽?要知道,我認識你在前,他容墨不過是……”楚逸似乎在極力克製某種聚集已久的怒意,肩頭亦是隨著急促的呼吸而不停起伏抽動。是的,他不甘心,他是伸手摘月的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雖說那狐狸也不差,也為何從一開始他就不斷地落於下風。他不會是在察覺上稍稍晚了一步,卻是落得美人他抱。
“楚逸,這不是認識早晚的問題,你比我更清楚,我們倆不合適,總之,我們就不是一路的人,我們是朋友,難道這樣不好麽?”沐顏歌盡量讓自己平靜地說清每一個字,或許,她有些矯情,但自她看清了自己的心後,有些東西,她分得比任何人都清楚。喜歡,不代表心動,而愛,也隻能予以一人……
楚逸麵色愈漸僵硬和冰冷,唇間擠出一抹微涼的笑意,猛然出聲,“那狐狸有什麽好,不過是生了一副好皮囊,還有一張坑死人不償命的嘴。顏歌,你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語給蒙蔽了,那狐狸可不是什麽好人,他……”
沐顏歌沉默半響,終是目光一斂,略顯為難地開口道:“我……我是個很奇怪的女人,我受不了男人三妻四妾,我希望自己的夫君從一而終,我無法容忍他有別的女人,我……我的意思你可懂?”
沐顏歌其實想說,我要求“一夫一妻製”,你是南涼的儲君,又有貌美如花的未婚妻郡主,以後君臨天下,還會有三宮六院,幾大車數都數不過來的女人……光是這層障礙,就足以讓她退避三舍了。可這古代的男人不都是妻妾成群麽?她把這種前衛的思想就這樣直言不諱地講了出來,會不會被人當成怪物?
楚逸一怔,沉默良久,隨後輕藐一笑,“本太子就不信,容墨他能夠‘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
楚逸雖然不是迂腐之人,可還是被眼前女子一番“不合常理”之言給驚了驚,他雖不喜連綺月,甚至說到了厭惡的地步。可皇宮那麽大,既然父皇非讓他娶,那他就八抬大轎娶回來往某個屋子裏一扔不就完事了麽?就像他父皇,一堆女人,卻隻有他一個孩子。所以,這數量和質量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其實就是兩碼事。皇帝若隻有一個女人,那後宮還有什麽樂趣?那宮裏的人豈不都會悶死?在他的心裏,從沒覺得在娶連綺月和喜歡沐顏歌之間會有什麽不可逾越的溝壑。
“誰說本帝師不能‘弱水三千,隻喝一瓢’了?”忽如其來的一道聲音從上空輕飄飄的傳了過來,便見一道白影自樹上飄然而落,風定猶舞。
沐顏歌當即便傻眼了,這陰魂不散的某人他不是在家閉門修書麽?怎麽會突然從這樹上掉了下來?咦,不對,他應該是事先藏好的,然後偷聽偷看,最後憋壞了,幹脆現身來扯皮打架了……
哇啦啦,她剛才和楚逸……都被某人看去了?大事不妙……沐顏歌略顯緊張地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夫君大人’,卻見他依舊擺著他那副似笑非笑的欠扁模樣,竟是看都未曾多看自己一眼。
完蛋了,沐顏歌忽然又想到了一件更為嚴重的事情,這家夥是什麽時候出現在自己周圍的,莫不是更早,早到自己在深山老林偷偷埋下兩箱金子的那會,早到自己偷偷從容苑出來的那會……沐顏歌一陣哆嗦,麵色隱隱有些發白,她發覺自己就像個被逮到的做了壞事的孩子,頭頂飄過了一連串的省略號……
“太子殿下覺得本帝師不像好人麽?”容墨撫唇一笑,揚眉反問。
“好人會鬼鬼祟祟地躲在樹上偷聽麽?”楚逸不甘示弱,有力反擊道。
“就因為是太子,所以說話一定要這麽難聽麽?本人在樹上睡得真香,卻被自己夫人與其他男子的不法勾當給驚醒了,本帝師可以怨你們擾人清夢麽?”容墨冷哼一聲,隨後輕瞟了沐顏歌一眼,那眼神凜冽十足,讓沐顏歌當即瑟縮了一下,即使身披名貴的氅子,仍感覺背脊寒涼。
“你……論嘴上功夫,沒人是帝師大人的對手!” 楚逸心裏本就極度不爽,又被這討人之人疾言厲語“問候”了一番,眼下的鬱氣可想而知,可望了一眼身旁麵色不佳的沐顏歌,還是忍住了將要發作的糟糕情緒。
沐顏歌本身傻愣在一旁,忽而被一股大力扯過,毫不留情地被拽進了某人的懷中。
那動作太快,讓沐顏歌的小心髒在搖晃中跳得愈發地沒有規律起來,她不滿地抬眸想要表示抗議,在對上那一雙略帶警告意味的眼,還是最終選擇了順從……
望著眼前男子極盡占有的姿態,那懷中的女子亦是無比乖巧纖柔,楚逸唇邊揚起一抹清痕,心底微微發澀。
“若是你的東西,誰也搶不走……既然把她強行留在身邊,就好好的保護他,少在本太子麵上演這麽一出!”楚逸輕輕一哼,素來清逸的麵上此刻隱有幾分犀利與冷傲,眸光挑釁地望著容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