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大禍臨頭
淩亂的夜風將帳簾卷得微微作響,沐顏歌早早就洗漱完畢爬上了床,興許是心裏揣著事,翻來覆去許久亦是睡不著。
周圍一切都靜悄悄的,聽玉敏說今夜皇上在校場設宴,所以大夥兒都去湊熱鬧了,隻剩她這個苦逼的女人在此獨守空房,當然,這一切要拜那玉狐狸所賜,嚴令禁止她踏出這道門檻。
她不得不從,誰讓她寄人籬下呢!暫時的低頭是為了以後將頭顱昂得更高,沐顏歌暗暗告訴自己。
沐顏歌不知道的是,暴風雨來臨之前,一切都會顯得異常地平靜。
身著銀灰鎧甲的英離正闊步朝校場走去,左側忽然傳來一聲清潤如雨的聲音, “這不是威名赫赫的英大將軍麽?真是幸會……”
英離遙遙一笑,拱手作揖,“真不湊巧,竟是帝師大人,幸會!”
“雖是同在一軍,可能碰上將軍的機會倒是屈指可數,看來容墨今日運氣不錯!”容墨晏晏一笑,清華如水。
“帝師大人是皇上身邊的紅人,不像英某一介武夫,無足輕重,也不足掛齒!”英離望著迤邐而來的容墨,清寂的臉上露出難得的一絲笑意。
“英將軍是在戰場浴血殺敵的英雄,豈是容墨這種文弱書生可與之相較的,將軍又何必妄自菲薄呢!”容墨薄唇輕啟,臉上的笑容無懈可擊。
英離朗聲一笑,在走過容墨身旁時忽而俯身將臉湊近,低語沉沉道:“本將軍在帝師身上嗅到了一股欲來的山雨,還請大人務必珍重!”
容墨略微一怔,隨後撩唇一笑,“將軍真會說笑了,今夜月色怡人,如此良辰佳期,何來‘風雨’一說?”
“這急風驟雨知怕是早已落在了帝師大人的心裏……”英離動了動嘴唇,笑意漸濃。
隻是一瞬,容墨便移開了淡淡的目光,唇畔牽起一抹飄忽的笑,“告辭,容某先走一步!”
廣袖飄飄,玉人已去幾步之遙。
英離唇角微揚,望著容墨離去的身影,瞳孔變得幽深無垠起來。
他今日路過營場,遠遠便瞅見了綺月郡主在和一個背著娃娃的女人吵架,這一看還不打緊,這女人不就是他從承陽宮扛出來的那位麽?她怎麽又出現在了涼軍大營?
直到他盯著這女人走進了容墨的營帳,才瞬時明白了幾分。隻是這女人,究竟和容墨是什麽關係?英離帶著滿心的疑惑,加快了步子朝前走去。
步入校場,容墨這才驚覺酒筵歌席已是滿座。數盞簡單的白紗明燈將場內照得明華如晝,多名武將皆已落座。
容墨今日一襲素白錦袍,頭戴白玉籠冠,姿若風中玉樹徐迎,顏如月下美玉暗琢。分明是最簡單不過的裝束,卻讓人有了出塵絕世之感。
他翩然而行,整個人看起來風姿卓然,意態若仙,在入場的刹那一下子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你今日倒來得遲……”就在容墨將要坐下之際,一旁的楚逸微微側目,不冷不熱道。
“是,在下在來的路上偶遇了英將軍,一時性起攀談了兩句。” 容墨淡淡一笑,悠閑地回稟。
容墨執扇的手細膩瑩潤,竟比德光殿上的一對玉雕白犀還要光潔幾分。
楚逸有片刻凝神,隨後輕聲一笑,“帝師大人好興致。不過像英將軍這種戰功赫赫的大人物,莫說是大人,就連本太子也想好好與之親近。”
容墨像是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正躊躇著該如何作答,就在這時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皇上駕到!”
場內頓時安靜下來,眾人的目光齊齊投向殿口,紛紛起身行禮,“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請起!”
“謝皇上……”
眾人抬頭,這才發現皇上身邊竟還跟著一位瑩然嫵媚的年輕女子。那女子柳眉如煙,一雙鳳眼含妖含俏,頭上的烏發高高地挽了個飛仙髻,雲鬢上斜插著一支紅翡滴珠五尾鳳簪釵,光可鑒人,更添幾分嬌豔。此刻她正小鳥依人般地倚著身形挺拔傲岸的皇帝,儼然一副帝妃情深的模樣。
南涼皇帝楚容天端在明黃的軟榻之上,他有著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一襲明黃繡金龍袍將他硬朗的麵容襯得愈發地有如斧削 ,雖已年過四十,可看起來依舊威猛陽剛,氣勢凜然。翱翔九霄的祥雲騰龍栩栩如生,足蹬之上亦是繡有祥龍的蟠龍靴,無不彰顯著楚容天至高無上的王者身份。
“那女人是你的後母麽?” 容墨附身朝一旁的楚逸低語道,狡黠的眼神掩在溫潤的笑容中。
那女人是皇上新封的蘭嬪,容墨是知曉的。除卻狠絕淩厲,楚容天也算是個有作為的皇帝,可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這攻城掠地的途中對呈上的各色美人他亦是來者不拒。沉迷歸沉迷,但他絕不容許出身不高的女子誕下龍嗣,這也就是他為何人到中年,膝下還隻有楚逸一個皇子的緣故。
楚逸本是心不在焉,被容墨這麽一調侃,一張俊顏瞬即拉聳了下來,微瞪了一眼,沒好氣道:“是又如何?莫非帝師大人眼饞了?”
容墨深深看了楚逸一眼,臉上依舊一派慵然隨意,轉而緩緩道來:“在下哪裏是眼饞,是在替太子殿下擔憂,你說萬一這蘭嬪懷上了小皇子,殿下的太子之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容墨,你……”楚逸的嘴唇抽了抽,可是礙於場麵亦是不好發作。
“別生氣,在下隻是好意提醒,‘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道理想必殿下是懂的……”
“狗嘴吐不出象牙……”
見楚逸愛理不理,容墨搖搖頭,一笑置之。
就在此刻,楚容天麵帶笑意,站起身來,舉起雲龍白玉盞,“今日是我軍驍勇之師遠征之旅的最後一夜,亦是七夕良宵,孤人在此舉杯,誠敬遠赴異國浴血殺敵的忠勇之士!”
眾人齊齊舉盞,於席前迎奉祝酒。
“謝皇上!”
“諸位將士臣工請坐!”
楚容天語氣鏗然,亦與眾人遙遙舉杯,略一仰頭,將酒飲盡,隨手置盞於案。卻見他神情冷峻,麵無波瀾,或是因為常年征戰,他的身上帶著一股清冷懾人的氣息。明明出自帝王之家的他,英武之中卻有著一股從容淡定的氣韻,列身於一眾錚錚鐵骨中那氣勢竟未折損半分。
“逸兒,聽說你帶了一位身份不明的女子住進了軍營,可有此事?” 楚逸本在漫不經心地剝著玉疊裏的苦杏仁和白葵子,忽如其來的聲音驚得楚逸手猛然一抖,葵仁遂而從半空中直接跌落於案。
場內的氣氛瞬間凝結,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太子,似乎在等在這某個合乎情理的解釋。
天哪,父皇是如何知道顏歌的存在?是連綺月那女人去告的狀,還是那玉狐狸壓根就沒將她藏好?楚逸麵色一僵,卻是遲遲不知如何作答。
“逸兒,父皇問你話呢,那女人與孩子究竟是怎麽回事?” 楚容天疏淡的語氣中似有一抹不為察覺的淩厲。
此言一出,座下一片嘩然。除了女人,還有孩子,莫非是太子殿下……
“不過是在外麵認識的一個朋友,父皇可不要聽某些人亂嚼舌根,弄些有的沒的事情出來……”楚逸不以為意地想含糊帶過,心弦卻是不由自主地緊繃了幾分。
“是嗎?”楚容天的聲音陡然一揚,冷冷的眸光斜斜地睨了過來。
楚逸將頭壓得低低的,大氣都不敢出一聲。自他記事起,父皇便是這般喜怒不形於色到清冷,無法讓人窺破半分心事,隻是這些年變得越發的陰鷙易怒,讓人感到心驚膽寒了。
“那朕是不是該令人將這妖女押了上來,以治她個迷惑儲君之罪呢!” 楚容天輕哼一聲,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譏誚。
聞聽此言,本是畢恭畢敬聆聽的徐公公身形一抖,不由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皇上,奴才是看著太子長大的,殿下平時雖然頑劣了點,可絕不會做出這種沒有分寸的事…… ”
“夠了,徐公公這是讓朕置皇室的顏麵於不顧?”
君顏盛怒下,徐公公未盡的話語隻好又生生咽了回去。
“父皇是想說兒臣被美色所惑,在外金屋藏嬌麽?就算是又如何?兒臣找個自己喜歡的人不行麽?”楚逸心裏早就憋著一股氣,這下倒好,竟是不管不顧地豁了出去。
“你想害死她麽?”聲息不聞地容墨終是開了口,他不得已用了內力傳聲,隻因為他要被這個太子殿下給蠢哭了。皇上素來是吃軟不吃硬的,這小子偏偏要以硬碰硬。
“放肆,越來越無法無天了,莫不是在外麵隨便一隻阿貓阿狗你都想帶了回來?”楚容天拍桌而起,盞中的茶水亦是飛濺了一地。
“若父皇允許,兒臣正有此意!”楚逸淡淡開口,亦是不見退讓。
“好,你很好……”楚容天額上的青筋跳了跳,儼然是被眼前的逆子氣得不輕。
在座之人均是大氣不敢出一聲,整個場內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