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安身立命
沐顏歌在角落裏低頭啃著一個微微有些發硬的饅頭,這是她方才在路邊揀的,饅頭一半早已變了顏色。
那饅頭沐顏歌剛咬下一口,尚來不及下咽,便連連作嘔起來,她氣惱間,狠狠將那饅頭砸向遠處。
那饅頭在地上打了幾個滾,隨即沒入草叢裏不見了蹤影。
饅頭一扔,沐顏歌便後悔了。若她就此餓死在路邊,隻能怪自己意氣用事,怨不得別人。
她還不能死,她若死了,這背上的娃娃該怎麽辦?莫非和自己一塊等死?不,她們都必須好好活著,沐顏歌這樣告訴自己。好不容易來異世走上一遭,就這樣輕而易舉地餓死了,未免太丟現代人的顏麵了。
想到這裏,沐顏歌莫名地又恢複了些氣力。她起身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望了眼頭頂似火的驕陽。
一路走來身上僅存的野果亦所剩無幾了,她必須在天黑前抵達附近的一個小鎮,把頭上這支僅有的珠釵給當了,換點碎銀給小家夥弄點食糧。
思及至此,沐顏歌提步走向頭戴氈巾的買賣人詢問道:“大叔,請問離這裏最近的小鎮在哪個方向?”
那買賣人打量了下眼前的沐顏歌,贏弱不堪的身板,背上還馱著一個小嬰孩,一身破爛不堪的衣衫早已瞧不出了顏色,不由心生憐憫,指了指遠方,溫和笑道:“留仙鎮離這裏還有半個時辰的路辰,眼下烈日當頭,姑娘和這娃娃還是飲點茶水再上路吧,小孩嬌貴著呢,比不得大人…”
“我…我沒…”
就在沐顏歌支支吾吾,想說自己沒錢時,那買賣人已將打好的茶水端到了她麵前,樂嗬嗬催到,“快喝吧,不要錢,你看小娃娃的嘴唇都幹裂了…”
沐顏歌遲疑再三,低聲道了句多謝,在小心翼翼地接過茶水的瞬間,她眸中微有濕潤。
在現代,她是月收入過萬的白領,平日裏想吃什麽會沒有?穿越到古代,一杯平平無奇的茶水卻足以讓她感到彌足珍貴。
沐顏歌與小娃娃分享完茶水,謝別買賣人,打起精神上了路。
類似“畫餅充饑、望梅止渴”在此時發揮了其強大的精神效用,沐顏歌邊走邊展開漫無邊際的想象,像棉花糖般柔軟舒適的大床,像圓月般香濃四溢的奧爾良披薩,沁涼爽口的冰鎮絲襪奶茶,還有令她眼花繚亂的水果沙拉拚盤…
這一切都像是瑰麗無比的夢境,在虛幻與真實的熱切轉換間,飛入沐顏歌迅猛膨脹的小腦袋裏,瘋狂地生根發芽,開出了一堆鮮豔旖旎的花。
沐顏歌來到留仙鎮時赤霞已燃盡在天際,本是半個多時辰的路途,她竟花了兩倍時間之多。
相較東華京都的馬亂兵荒,幾百裏之外的留仙鎮就顯得格外的平靜與寧和。
路邊有零零散散的幾個小販在叫賣吆喝,蒸籠裏剛出爐的包子正冒著熱騰騰的氣,巷子裏四下飄溢著豆花的清香,無比刺激著沐顏歌敏感的嗅覺神經。
沐顏歌咽了咽口水,強令自己不去直視這明晃晃的誘惑。
她找到一家當鋪,將身上唯一能換銀子的一枚朱釵幾分忐忑的遞到店家手中。
那店家五旬有餘,心寬體胖。見到沐顏歌進來愣了愣神,興許是沒想到將近打烊之時竟來了上門生意。
他拿過朱釵近距離看了看,又拿到燭火微光下細細端詳了下,而後轉過身用近乎奇怪與考究的目光將沐顏歌打量了十秒有餘。那眼神仿佛在是在質問沐顏歌,你這個衣衫襤褸的小丫頭,怎麽會有宮中之物?
“多少?”
“十枚銅錢…”
沐顏歌問得有些迫不及待,店家答得有些漫不經心。
“這麽少?”沐顏歌杏眸微瞪,秦統一中國,也統一了貨幣,規定黃金為上幣,單位“鎰”,約合二十兩;銅為下幣,單位“半兩”。十枚半兩錢?夠她吃喝幾日?
“這幾年戰禍頻繁,貴重的物品都是有價無市。姑娘若嫌少,還是找下家買賣吧…”那人的語氣甚為不耐煩,頭也不抬地將朱釵退還到台麵。
原以為現代的奸商已經夠“慘無人道”了,不想這古代商人的黑心程度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算了,算了,就按你說的這個數目吧…”沐顏歌一咬牙,當機立斷,她與小娃娃急需飽餐一頓,賤賣就賤賣吧。
沐顏歌懷揣著十枚銅錢在街上轉悠一圈,買了四個包子和一碗米粥,尋到一個僻靜的角落,將背上的娃娃取下,喂她喝起了米粥。
不過片刻工夫,食物便被兩人一掃而光。沐顏歌斜斜倚在牆角,望著街上時不時出現的三五行人。高低不齊的民房裏昏黃的燭火與漸染的暮色婆娑交融出淡淡的暖意。沐顏歌鼻頭一酸,竟有些想家了。
若不是那次雪地登山,若不是意外發生雪崩,她現在應該是在家中吃著父母可口的飯菜,與哥哥旁若無人地盡情打鬧。他們一家四口現在應該在盡情享受著溫馨和美的晚間時光。而一切,卻在那場意外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想必現在一家人還在為她的不幸罹難而悲痛欲絕吧…沐顏歌將頭深深埋在腿間,某種哀傷的情緒如月傾瀉。
沐顏歌摸著口袋裏為數不多的幾枚銅錢,在經過一番思想掙紮後,當即否定了今晚入住客棧的可能。
她如今亦是沒有了再繼續消費的資本,還是尋個幹淨清爽的角落隨意露宿一夜,再好好想想如何用這剩餘的銅板謀個能混出溫飽的生計吧。
在一條小巷的雜物堆旁,沐顏歌找到了令她滿意的落腳之地。
“上有草棚,下有雜草”,這已是能給予沐顏歌最大的安慰了。
月色怡人,沐顏歌卻無心來賞。
她躺在草堆上,靜靜地遙望著小鎮星河璀璨的夜空,樂此不疲的蟲嘶蟬鳴在這靜謐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在這一片漆黑中,她感覺自己微渺得如同荒原上一株隨風搖曳的野草,不堪盈握,就像隨時會被馬蹄踩碎會被野火燒盡般…
即便如此,她也要在這夾縫中好好生存下去,尋求安身立命的最佳方式,沐顏歌這樣告訴自己…
興許是太累的緣故,沐顏歌往草堆裏一躺,不出一會便沉沉睡去。
一夜都遊走在雜亂無章的夢境裏,待她再次睜開眼,天色已清明。沐顏歌起身伸了個懶腰,精神亦是尚可。
看來自己已經快速習慣這以天為蓋地為廬的生活了,沐顏歌搖搖頭,暗自嘲弄自己。
空氣中的遊絲靜靜地追著晨曦中光影盤旋回繞,像是聞歌起舞的彩蝶,翩翩卓然。
沐顏歌忍不住想要掬握,可手觸摸而去,掌心空空如也。
一大早便有這份閑趣,還不如想想填飽肚子的法子…沐顏歌雙手杵著下巴,看著地上可憐巴巴躺著的幾個銅錢,腦袋在進行著飛速地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