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口上終覺淺
新年，即辭舊迎新，辭別過往，迎來新的生活。新的一年裏，要重新生活，重新熱愛，是的，以前的每一個新年葉一弦都是這麽想的。
可是，她忘了，新年還有另一層含義，新的苦難，新的折磨。
李樹和楊桃在臨近中午的時候就來了，楊桃穿著紅色的棉服，紅色的圍巾，紅色的褲子，仿佛披著一團火在身上。
溫嘉英來的時候還提著大堆的甜點，人還沒進屋就聽到他扯著嗓門喊：
“我拿了甜點！這是以前咱們學校附近的那家的，小爺我把那家店買下了，雖然不經常去，但是味道沒變，嚐嚐！”
雖然沒到晚上，但是周嫂已經開始準備包餃子的餡料了，門外的對聯也都貼好了，字是葉華年親自寫的，濃墨在紅色的紙上顯得靈活生動，筆鋒蒼勁有力，帶著成熟的意味。
夜晚，燈火同明的屋內映照著人們的身影，眾人都一團喜氣的圍繞在桌子旁，電視上放著春節聯歡晚會，朱軍正笑容滿麵的說著祝詞。
今年的餃子是白菜鮮肉的，周嫂特意在裏麵放了兩顆糖果，被誰吃到誰就會在新的一年裏福氣滿滿。
已經臨近一點鍾了，葉一弦實在是困的不行，但也為了圖個熱鬧，勉勉強強吃了幾個餃子。
溫嘉英正拿著餃子盤放在自己眼前用筷子戳著餃子，看看有沒有硬物。
陸湛衡笑話他說：
“嘉英，你這種方法是不行的，還是要看運氣，像你這樣就算吃到了帶糖果的餃子也不會有好運的。”
葉一弦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想著吃掉碗裏的最後一個餃子就去睡覺。
突然，隻覺得牙間咯的慌，唇齒間也散發出甜味，葉一弦皺著眉把糖果吐到了桌子上。
隨著糖果掉到桌子上清脆的聲音響起，眾人都齊齊扭頭看向這邊，一片安靜。
溫嘉英瞬間放賴了，鯉魚打挺似的癱坐在椅子上，撒潑似的甩動著胳膊，嘟著嘴不滿的嚷嚷著：
“啊啊！每次都這樣！小爺我都快吃了一盤餃子了！每次都吃不到！”
葉一弦覺得心裏直慌，但還是笑著問：
“想吃到糖果？”
溫嘉英搗蒜般的點著頭。
葉一弦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四下掃著桌子上的餃子，夾起一個幹癟的餃子放到溫嘉英的碗裏，站起身說：
“這個應該有糖果，別看它癟癟的。”
說完便衝眾人拜了拜手，上樓去了。
到了房間門口，葉一弦聽到溫嘉英豬叫一樣的喊聲，三樓都能聽見：
“啊啊啊！一弦你真是我的女神！我吃到糖果啦！”
回了房間，葉一弦沒有開燈，葉家竣工後葉一弦第一次回自己的房間，還是老樣子，唯一不同的是比以前都了一個露天陽台，可以裏麵喝喝下午茶，曬曬太陽。
桌上的電腦還開著，停留在郵箱的頁麵。早上就看到有一封未讀郵件，隻不過忙了一天了，葉一弦一直沒看。
點開了小紅點，一張張刺眼的照片映入眼簾，刺痛了眼睛，葉一弦的眼睛眯著，努力敲了敲混漿漿的腦袋。想要看清楚電腦上的東西。
驟然間瞳孔放大，眼前的汙穢引得葉一弦幹嘔起來，慌亂間咖啡撒在桌子上，電腦屏幕閃著雪花就黑點了，杯子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碎片濺到葉一弦的腳背上一陣火辣辣的。
陸湛衡焦急的臉闖進視線，他語氣匆匆：
“怎麽了？”
葉一弦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臉色也變得煞白，幹嘔後的口水絲還掛在嘴邊，摻雜著眼淚。
“沒事，就是杯子碎了。”葉一弦勉強扯起難看的笑回答著。
陸湛衡走進房間，小心翼翼的收拾著地上的碎片，把碎片扔進垃圾桶裏，隨後又找了一塊毯子坐在了葉一弦的身邊，歪著頭問：
“那你為什麽哭？”
葉一弦麻木的抹了一把臉，渾然不知自己的臉上全是濕潤，她苦笑著：
“陸湛衡，我沒哭，我隻是流眼淚了而已。”
陸湛衡的心裏突然像是被係了結，上下不通，喉嚨也緊繃的說不出話。
葉一弦眼睛看向窗外煙花似錦的夜空，響聲不絕入耳，煙花閃出七彩顏色映照葉一弦的臉，她說：
“我已經不會哭了。”
哭是帶有感情的，因為心裏的或是難過或是委屈的情愫潤透了心才會哭；流眼淚就隻是流眼淚，是不帶感情的，是麻木的。
葉一弦就是麻木的，因為習慣了難過，習慣了委屈，就沒什麽好哭的了，就隻能流眼淚。
腦海裏猛然想起電腦的畫麵，那時葉一弦的小學家庭教師劉問忠發來的，那是葉一弦小時候的照片，一張張一條條，都是童年的黑暗。
是的，那些照片裏，葉一弦赤裸著身體。
小學時，劉問忠見到葉一弦的第一句話就是：
“你很漂亮，你母親沒讓你上學是對的，以後我就是你的家庭教師了，可愛的姑娘。”
在沒上初中之前，準確的說是母親沒去世之前，劉問忠一直是葉一弦的老師。
他每天教葉一弦語文數學英語，每天教葉一弦素描鋼琴，每天教葉一弦，怎麽拍照。
他告訴葉一弦，要乖乖聽話，我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你知道的，你們葉家的弱點在我麵前，暴露無疑。
葉問忠是個行為藝術家，他對女生的身體有著偏執的熱愛，他會強迫葉一弦當自己的模特，拍各種各樣的照片，無一例外都是裸著的。
葉一弦反抗不得，葉一弦有著所有人類都有的弱點，毫無用處的自尊。
葉一弦不能死，她要留在葉家，償還華年父親的恩情，除非直到葉家的人一個個死去，要不然，她都不能離開，生生世世。
葉一弦能清楚的聽見樓下觥籌交錯的碰杯聲，感覺身邊一陣惡寒，身邊是無窮無盡的黑暗，陷入泥潭無法自拔。
照片裏是葉一弦年輕的身體，她被迫昂著頭，目光如炬的盯著鏡頭，臉上的手印清晰可見，腮幫處也被劉問忠填上了幹草，從嘴邊露出黑黑的草根。
葉一弦腳尖向內，滿是羞恥，潔白的胸部暴露在閃光燈下，下身穿著內褲，由手裏拿著的路邊的紅色的野花遮蓋。
然而在鏡頭看不見的背部還淌著血，新鮮的血液和老舊的傷疤交疊在一起，愈發猙獰恐怖。
這閱曆滿滿的背部，有母親對葉一弦的疼愛，亦有劉問忠的威脅。有的是酒杯碎片劃出來的，有的是開水燙出來的，還有的，是母親用手一點點摳出來的。
劉問忠還讓葉一弦背對著鏡頭，把用來畫畫的鉛筆削的尖利，插在葉一弦的背部，鮮血順著傷口淌下，流過臀部，流過大腿，流到地上。
劉問忠把這一幕拍了下來，並把這張照片命名為，
燃燒的母刺蝟。
電腦上閃爍著清晰的加大黑粗字體：新年快樂，可愛的姑娘，等你的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