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見洗韶華
八點左右葉一弦便起來了,下樓吃了一碗熱乎乎的薏米粥後就去了店裏。
葉一弦的古董店在市中心,這家店還是當初葉一弦剛畢業時向葉華年借錢開的,經曆了風風雨雨才有了現在的規模。
葉一弦到了店門前,把自己的黃色甲殼蟲停入庫,打開了店門開始一天的營業。
平常店裏來人很少,葉一弦就坐在店裏喝著茶看著書,一天下來也很是愜意。
t市的雨剛停,大風就接踵而來。街道兩旁的楊樹被吹的向一邊傾斜著,有的枝幹禁不住就斷掉了,隻剩一根絲牽連著主幹搖搖欲墜。
那枝幹一如脆弱的生命,經曆挫折便於邊緣垂死掙紮,努力的連接著與人世間的手,不被拉走。
葉一弦緊了緊衣服,走出了門,她吧樹上那些斷點的枝幹拽了下來,扔進旁邊的垃圾箱裏。旁邊的環衛工人開口道:
“小姑娘,你幹嘛把它拽下來呢,雖然過段時間它自己也會掉下來,但是自己掉下來和被人拽下來是兩回事啊。”
葉一弦看了看環衛工人那飽經風霜的臉,上麵的道道溝壑是歲月來過的痕跡,葉一弦留下一句話便回了店裏。
她說,不過是幾時光景,我幫它們解脫了。
因為風太大的緣故,吹的店門前的牛鈴直響,葉一弦怕吵,索性就關上了門。
那牛鈴還是當初葉一弦去香格裏拉的時候買的,那一年葉一弦突然大病了一場,她突然就想起了小時候許多自己早已忘記的事情。
母親有一次用醒酒器砸自己的頭時,她一邊用玻璃碎片劃著葉一弦的胳膊一邊捂住她的嘴不讓她出聲,母親說:
“籲,一弦乖,不要哭不要叫,你的聲音太難聽了,快閉嘴!”
那時小小的葉一弦躺在地上聽她的母親說:
“有一種聲音可比你好聽一萬倍,甚至比華年的聲音還要好聽,有機會我就去香格裏拉給你買個牛鈴……”
回憶被打斷,牛鈴聲響起,在謐的屋子裏格外清脆。明明門關上了,風也不會吹的牛鈴作響了,那這響聲便是來客人了。
葉一弦從屋子裏走了出來,抬頭便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眼睛。眼前的人雖然變了許多,眼睛變大了,鼻梁變挺了,嘴也變薄了,但是葉一弦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葉一弦坐在椅子上沒有起身,隻是仰頭微笑:
“好久不見了,陸湛衡。”
陸湛衡摘下了自己頭上戴著的黑色漁夫帽,也笑的一臉燦爛,說:
“葉一弦,我很想你。”
這一句話就讓防備已久的葉一弦潰不成軍,眼淚掉下,氳氤著。
陸湛衡走了過去輕輕擁抱住她,在她耳邊說:
“一弦,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愛哭。”
小時候的葉一弦可以說是非常愛哭了,艱苦的環境並沒有教會她堅強,反而讓她變得更加脆弱了。
是的,沒有誰生來就是要堅強的,那都是被人世磨礪的產物。如果說磨礪也分等級的話,那葉一弦所遭受的絕對是世間最痛苦又最快樂的磨礪。
葉一弦掙脫了懷抱,抹去了眼淚,故作凶狠的說:
“你是想挨打嗎?”
陸湛衡露出小虎牙笑了笑,自顧自的逛起店裏。
葉一弦店裏的陳設是有規律性的,每個展櫃隻見的距離是固定的,這樣就能給人一種種類多的感覺。
陸湛衡拿起展櫃裏的一個花瓶觀賞著問:
“我回來你都沒去接機,不應該給我點補償嗎?”
葉一弦已然恢複了常態,她看了一眼陸湛衡手中的花瓶悠悠開口:
“你手裏的是清朝官窯產的琺琅彩花瓶,價值兩萬美元,送你要嗎?”
“算了吧。”陸湛衡規規矩矩的把花瓶放了回去,聳了聳肩說。
陸湛衡隻見葉一弦起身走到展櫃盡頭,摸索了一陣把一個冰涼的東西丟到自己身上,不自然的說:
“一個客戶送的,沒什麽用,送你了。”
那個客戶會傻到送她男表?
陸湛衡低頭看自己懷裏的物件,是一塊表,歐米茄的無盡之藍係列,海軍藍的表帶和陶瓷表殼配在一起煞是好看。
陸湛衡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藍色卡西歐,默默地摘了下來放進兜裏戴上葉一弦送的表。
那藍色卡西歐也是時候退休啦,這塊表陸湛衡戴了三年,還是當初上大學時候葉一弦送的生日禮物,那個時候,她也用了一個同樣拙劣的借口。
那時她說:
“本來是買來自己戴的,但是我又不喜歡了,就送你了。”
葉一弦就是這樣心口不一,不管是好是壞,她都這樣。以前每每被打的青一塊紫一塊的時候,她都會對陸湛衡說:
“我就是皮膚太嫩了,輕輕捏一下都會紫。”
陸湛衡多麽希望葉一弦不這麽懂事,和他哭和他鬧,多好。
到了晚上,因為約好了要一起吃飯,陸湛衡對葉一弦說:
“走吧,吃飯去。”
葉一弦點了點頭,對陸湛衡說:
“我先關門。”
葉一弦關掉了店裏的燈,又拉下了電閘才關了門。
夜是繁華的,漆黑的夜色被燈光覆蓋,空氣中氤氳著生氣。
葉一弦看了一眼呆呆站在那裏的陸湛衡,問:
“你,沒開車來?”
“我才剛回國,還沒買車呢,明天去買。”
葉一弦歎了口氣,把自己的車開出車庫,對陸湛衡說:
“上來吧。”
陸湛衡上了車係好安全帶,邊低頭看著手機邊對葉一弦說:
“去水滸小酒館,他們應該去了。”
車子啟動,駛離古董店門口。
一路上車裏放著音樂,是枯木逢春的歌,他是葉一弦從大學就開始喜歡的一個小眾歌手。
那時陸湛衡問:
“你為什麽喜歡他的歌?”
那時的葉一弦,陸湛衡記得特別清楚,她不化妝,散著頭發任由風吹亂,穿著露背的格子裙,她坐在樓梯口說: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在他的歌裏聽出了我向往又恐懼的未來吧!那裏有我想要的自由,還有我不想要的人情世故。”
到了小酒館,葉一弦停好了車和陸湛衡一起下來了車,他替她開門說:
“在306包間。”
兩人徑自朝最裏麵的包間走去,還沒等進屋,就聽見楊桃驚天動地的喊聲:
“我本以為俄羅斯的小哥哥會贏呢,誰成想空長一副好皮囊,最後他們以五分隻差慘敗給我們學校籃球隊了。”
楊桃是這些人裏年齡最小的一個,可以說是受盡寵愛於一身了。
陸湛衡推門而進挖苦著:
“楊桃,這麽多年了,沒看見你的身高長多上,聲音倒是比以前洪亮了。”
楊桃也不甘示弱,蹦起來用胳膊夾住陸湛衡的脖子,說:
“你也是啊,陸湛衡,這麽多年了,智商沒長多少,身高倒是長了不少。”
葉一弦沒有理會,直接走到屋子裏,坐到了葉華年身邊去。
等了一會,溫嘉英才姍姍來遲,進門看見陸湛衡便說:
“你小子,剛回國就奔一弦去了,我自己回去堵車堵了兩個小時!”
葉一弦正安靜的坐著,聽見溫嘉英提起自己,不自覺有些臉紅,微微低著頭輕咳了兩聲。
反倒是陸湛衡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回答著:
“我願意,我想去哪就去哪。”
葉華年突然開口問:
“湛衡,這次回來還走嗎?”
葉一弦緊張的在一旁聽著,她也想知道答案。
陸湛衡雙肩搭在椅子上,一臉痞子相的似笑非笑的看著葉一弦,說:
“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