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打完那通電話，潘多拉放下手機，整個人像虛脫了一樣，回到自己的書桌上趴了一會.
半晌，她枕著胳膊向我轉過臉來，幽幽地說：
“流越同學現在一定很討厭我吧？”
“為什麽？”
“因為……因為我是小太妹的首領啊，小太妹的首領一定也是小太妹，雖然我已經洗手不幹了，但是這種丟臉的曆史……”
我倒覺得，任阿姨把潘多拉送到女校，如果潘多拉安安靜靜地念書，不攪出點驚天動地的事情來，反倒不符合她的性格。
“你上女校預備班的時候，雖然名義上是初中生，其實年齡隻是小學生吧？”我笑道，“小太妹什麽的，隻是小學生玩的遊戲，當不得真的。”
“可是我們真的做了不少壞事啊……”潘多拉擔心地說。
“比如呢？”
“比如，用調虎離山計，把食堂大師傅做到一半的拉麵，偷走扔進垃圾桶裏……”
聽起來隻是惡作劇的範疇嘛，不太要緊的。
“還有，把老師的自行車鈴都擰下來，隔著圍牆扔出去，差點砸到食堂大師傅的頭……”
仍然隻是惡作劇的範疇，不太要緊。
“我們……無聊的時候還玩買過大象的遊戲……”
“買大象！？”
“我做賣家，其他人做買家，她們說‘大象多少錢一隻啊？’我說‘要100塊錢一隻，而且它平時要吃很多草料，你們要買大象，就先準備草料吧！’”
“……”
“於是，她們就跑到體育器材室裏，拆了很多裏麵有幹草的墊子，在操場上把草料堆成了小山……”
還真能瘋啊！
“我很滿意地說：‘這樣大象就有的吃了。’但是因為沒有真的大象，所以很快我們就把大象的事給忘了，開始躺在草堆上數天上的雲彩，還蠻舒服的……”
廢話！堆成山的草料，無憂無慮地躺在上麵，想一想就帶感啊！
“後來，天色晚了，我們打算回家，但是一看到草料堆，就發愁了……”
那是當然啊！你們是放學後堆出的草料山吧！第二天被老師發現的話，一定要追查責任人了！
“我們商量說：好不容易堆出來的草料山，如果被別人躺上去，豈不是白白讓她占了便宜？”
原來發愁的是這個嗎！看不出你還是一個不勞而獲的堅決反對者呢！
“於是我們放了一把火，把草料山給燒了……”
喂喂喂，小孩子不能玩火啊！否則晚上回家會尿床的！
“當時隻有廚房大師傅還在學校，他發現操場上有火光，嚇得趕快出來救火，結果本來就不多的頭發被燒成了禿瓢……”
怎麽又是廚房大師傅啊！受害者隻有廚房大師傅吧！你們跟廚房大師傅有仇啊！
“誰讓他做飯那麽難吃的。”潘多拉做出了一個尖嘴小獸的表情。
“就這些嗎？”我問，“你們玫瑰組……不，當年叫霸王花吧？沒有到外校去，強迫小男生做你們的男朋友嗎？”
“沒、沒有啦！”潘多拉臉紅起來，“我雖然上了女校，但還是習慣從前的男裝打扮，連裙子都沒有穿過一次……”
也就是說，當時你的形象更接近我記憶中的小霸王嗎？
“我原本不想當什麽大姐的，但是因為我不穿校服，所以一些高年級的學姐看我不順眼，下課時圍住我想煞煞我的威風，我就把她們給揍了……”
說的真輕鬆啊！你相當於小學六年級挑戰初三學姐啊！還是一對多！你這麽恐怖，她們當然要拜你為大姐啦！
“不知不覺，跟隨我的人變多了起來，她們說需要一個組織名，這樣會顯得很威風，正巧我剛看了一部叫做《霸王花》的香港電影，就用電影名當組織名了……”
“強迫男生跟自己交往這種事，我在任的時候，從來沒讓手下人這麽做過，倒是有一些受了男友欺負的學姐，我們會替她出頭，好好教訓那些負心漢……”
原來是捕獵陳世美的女子處刑隊嗎？聽起來很恐怖的樣子啊！打聽一下，開後宮也需要被處刑嗎？
“總之，我以前的罪行就是這麽多了，希望流越同學能原諒我，不要因為我做過不良少女，就把我從女朋友的位置上開除……”
不，如果你是以小霸王的姿態成為那群人的首領的話，當時你的形象不是不良少女，而是更接近不良少年吧！不明真相的人，說不定會認為你以男兒之身統治著全校的女生啊！
“流越同學，流越同學，你好像不是很生氣啊？”潘多拉的表情漸漸歡快起來，“難道流越同學，居然會比較喜歡不良少女這個屬性嗎？雖然很羞恥，但是如果流越同學喜歡的話，我也可以學一下當年手下人的打扮的……”
打扮成不良少女？化煙熏妝，紮耳洞，然後對著路人比中指的那種嗎？好多小混混的女朋友就是這麽打扮的，我隻覺得很妖豔很俗氣，但是為什麽一把對象換成潘多拉，心裏就有了一絲莫名的期待呢？
不行！趕快醒來啊！這是“百變潘多拉”在用她越來越多的屬性來迷惑你啊！和潘多拉在一起的話，她可以今天是乖乖女，明天是小太妹，上午是文藝範，下午又管你叫主人嗎？潘多拉才應該去當演員啊！她在現實生活中一人分飾多角，真是辛苦了啊！
我突然意識到，潘多拉向我交代罪行的時候，故意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關鍵點。
“潘多拉，既然你在千鶴女子學校是公認的大姐，後來怎麽會哭著跑回家，再也不去上學了呢？別告訴我你是被挑戰者打敗了，那種基因改造人還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呢！”
潘多拉像招財貓一樣，笑眯眯地揮著手，“那種細節，流越同學不知道也沒關係的！”
“那不是細節！我想知道！”
“真的想知道？”潘多拉眼睛朝上地看著我，擺出將她的臉萌化到極致的角度。
“想知道！我看偵探小說，不一下子看完整本就會睡不著覺！你快把你在女校發生了什麽事告訴我！”
“嘻嘻，流越同學，我好像是《一千零一夜》的女主角啊。”
“什麽？”
潘多拉的眼睛亮了起來，“魷魚蓋飯行嗎！我在小吃街上見過有賣的！一直盼著流越同學能請我吃呢！”
其實，你稍微要求貴一點的，我也會請你吃的，像那種小餐館的魷魚蓋飯，大概也就15塊錢一份，你請舒哲去吃，他大概都會覺得掉麵子。
我鎖上了教室門，帶著潘多拉來到了人山人海的小吃街——雖然已經過了二十八中放學的高峰期，但是下班的人也經常來小吃街解決晚飯問題，此時正是上班族頻繁刷新的時段。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角落裏的空位，我幫潘多拉要了一份魷魚蓋飯，自己來了一份西紅柿雞蛋麵，外加一人一瓶北冰洋汽水。
突然想到，這是潘多拉成為我名義上的女朋友之後，首次請她在飯館裏用餐，以當今年輕人的消費標準來看，可真夠寒磣的。
但是潘多拉吃的很高興，她臉上洋溢的幸福，不亞於我在迪拜大飯店請她吃滿漢全席，她還怕我吃不飽，把自己碗裏的魷魚須子分給我吃。
“潘多拉，你在女校到底……”
“流越同學，你嚐嚐這塊魷魚嘛~~很好吃的！”
“潘多拉，你在女校……”
“女校的廚房大師傅從來不做魷魚，活該他變成禿瓢！”
由於心裏有對潘多拉的歉疚感，再加上小飯店裏人聲嘈雜，所以就沒再強迫潘多拉，讓她安安穩穩地吃完了飯。
陪著潘多拉往地鐵站的方向走，我不死心地又問：
“你在女校呆的好好的，為什麽會哭著跑回家了？”
“流越同學，你今天好像比較寵我啊……”潘多拉背著凱蒂貓的書包，擅自伸出兩手，抱住了我的一條胳膊。
見我沒有掙脫，潘多拉把泛著紅暈的臉也依偎在我的胳膊上，安心地笑了。
“難得流越同學這麽寵我，不如今天就讓我撒一下嬌吧！”
“你要怎麽撒嬌？”
潘多拉把我的胳膊摟得更緊，然後拚命搖晃自己。
“送我回家好不好！人家想流越同學送我回家嘛~~~求求你啦！”
“任阿姨現在不在家嗎？”我不明白為什麽會突然問出這句。
潘多拉喜滋滋地把臉往我的肩膀上蹭，“媽媽今天會拍戲到很晚，可能半夜都回不來的！流越同學到我家以後，我們可以一起寫作業啊！”
“寫作業就不必了，”我一想起來語文老師留的那篇命題作文《大愛無疆》就感到頭痛，“你隻要把你大哭著跑回家，然後宅了三年的原因告訴我，我就送你回去。”
“好吧，”潘多拉有點失望地說，“本來還打算用這件事當魚餌，誘惑流越同學多寵我一段日子呢……”
在地鐵上，我居然遇見了花枝招展的校醫陳穎然，她看見我和潘多拉在一起，也沒跟我們打招呼，自己擠到正太比較多的車廂裏去了。
來到紅樓北街，坐電梯來到四樓，進入潘多拉家的寬敞房子，我才稍微感覺今天的決定有點草率。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實在是有夠曖昧的場景，何況我昨天剛做過以潘多拉為主角的春夢。
潘多拉家裏因為到處鋪著地毯，所以沒準備拖鞋，我和潘多拉都穿著襪子直接踩在地毯上。
潘多拉的襪子是緊緊勒住腳踝的白色短襪，襪口上繡著一隻卡通蝴蝶，她就是不放棄任何賣萌的機會。
“流越同學，”潘多拉兩手的食指抵在一處，“要聽故事的話，可以到我的臥室去嗎？在那裏講故事比較有氣氛……”
說實在的，現在的情況下，我對於有床的房間都有一種恐懼感。
“在客廳裏講不行嗎？”我指了指客廳裏的長沙發，“這裏不是蠻有氣氛的嗎？”
潘多拉又撒起嬌來，“你來一下嘛~~不會讓流越同學後悔的！”
我隻得跟著潘多拉來到了她的臥室，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她那張歐式風格的木質單人床，床頭漆成天藍色，滿滿的童話風格。
被罩和枕頭都是粉紅的，上麵繪滿了桃心圖案，跟我第一次來見到的並無不同。
不遠處是帶圓鏡子的梳妝台，台麵上擺了一張我還是可愛正太時候的照片，還有一個貓鬧鍾，鏡子的右上角則貼了史努比和櫻桃小丸子的貼畫。
天花板上飄著一個沒有任何圖案的藍色小氣球，可能是因為漏氣的關係，現在體積已經變得很小，比拳頭大不了多少了。
我心中一顫：這不是那次我領著潘多拉、常玖姐弟，還有曹公公去看《唐伯虎大戰楚留香》的時候，在進電影院之前，給潘多拉買的氣球嗎？
當時明明有質量更好，潘多拉也更喜歡的灰太狼氣球，但是因為小販要價20元，比喜羊羊的氣球還貴，我兜裏零錢不多，就沒有給潘多拉買，隻買了這個5塊錢的破氣球。
這麽一個敷衍你的東西，居然留到現在？每天晚上就是躺在床上，癡癡地盯著它看，然後滿臉甜蜜地入睡嗎？
雖然我不完全理解你對我的愛是什麽樣的，但是我給你的愛，相比之下實在是太廉價了……
潘多拉卻沒有發現我臉上表情的變化，她指了指自己的床鋪上方，她親手用熒光紙剪出來，又貼在牆上的藍色小星星。
這些有大有小，排列隨意的紙星星，從床頭一直延伸到天花板，隻要拉上窗簾並且關閉照明，就會發出淡藍色的微光，讓人恍然覺得，自己看到了天穹上的銀河。
潘多拉先一步坐到床沿上，招呼我坐到她旁邊。
“怎麽樣，我沒說謊吧？”潘多拉對我笑著，“在我的臥室裏講故事，是最有氣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