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承歡膝下
銀針入骨,迅速在他的心口處那一塊發黑蔓延而開,而他平日裏蒼勁有力能掄起蛇頭杖打人的身影,卻於此時,定在了原處!
銀針有毒!
“不!”
田薰兒哪裏顧得上那麽多的禮節,立馬掀開了紅蓋頭,幾步上前便扶住了老蛇王,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氣息開始漸漸急促微弱的父王,忍不住滴滴眼淚串串朝地上落去!
而何簫亦是怔在了原地,呆呆地望著眼前的這一幕。
根據他從醫多年的經驗,此毒,已經無法可解,就算是天土之原的皇家之血,也解不了了。
因為,毒針直入心口,已經在周身蔓延而開!
他手中的劍“哐當——”一聲落了地,雙膝一軟,不自覺地跪在了老蛇王的麵前,輕聲帶淚喊了一聲:“父王——”
老蛇王知道自己已經快不行了,他卻依舊強顏歡笑著喘著氣在田薰兒懷裏艱難地撐著最後一口氣說道:“薰兒……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不要哭……不吉利……來,兒子啊,過來扶為父一把,讓這小兩口把這禮給行了……”
“不!先拔針!先拔針!!!”
田薰兒已經哭成了個淚人,瘋狂地要去替老蛇王拔針,卻被何簫攔住了。
“好妹妹,聽父王的……”
何簫亦抹了一把淚,將老蛇王扶到了高座之上!
老蛇王的雙唇已經發紫發暗色,而他的臉色亦蒼白到如同一張白紙一般。
而他,卻用這世上最慈愛最偉大的父愛的眼神,看著田薰兒和天狼在他麵前行著禮!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一句比一句,更像是催命的符一般,句句奪著老蛇王的魂魄!
最後,老蛇王終於親眼看到了兩人喝了交杯酒,而與此同時,他,亦緩緩帶著笑意,閉上了眼,手,重重地垂落而下!
他蒼老的麵頰之上,一滴老淚,從眼角縱橫而下,亦隨他而去了!
再見了,我的薰兒。為父,再也不能寵你一生一世了。要乖,要幸福。
田薰兒手中的酒盞亦在此時,“哐當——”一聲從她手中滑落,撞擊在紅地毯鋪成地地麵之上,殘酒一片暗濕之色!
她不敢回頭去看老蛇王,隻是緩緩蹲下了身子,從低聲的抽泣漸漸變成了嚎啕大哭,終於一發不可收拾,大聲哭喊著:“父王——薰兒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嗚嗚嗚……”
天狼亦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蹲下了身子,將田薰兒抱在了懷裏,輕聲在她耳邊說道:“以後,換我來保護你。父王為人正直善良,一定會遁入仙道,你要節哀。”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田薰兒一邊哭喊著,一邊捶打著自己的心口,心中的懺悔和無奈混合著悲痛齊齊湧上了她的心頭,再也揮之不去的,是那個疼愛她入骨的父親的身影……
“薰兒……這不怪你。不怪你。是我不好。沒能保護好父王。”
天狼緊緊地抱著已經哭成了淚人的田薰兒,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著她,意圖替她分憂,替她解難。
忽然,田薰兒哭著哭著便暈厥了過去,天狼一陣慌亂,手足無措地抱著田薰兒,大聲喊著:“禦醫!禦醫!”
“讓我來。”
何簫一把抱住了田薰兒,替她把脈。
忽然的,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驚喜,接著又情緒複雜地看了天狼一眼,惡狠狠地說道:“先將薰兒送到內殿床榻之上好生歇著。”
天狼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能連連點頭,照做不誤。
不一會兒,天狼安放好了田薰兒又跑了出來急切地問著何簫:“薰兒還沒醒過來,要不要用點什麽藥啊?”
卻不料,何簫一記便敲打在了天狼的腦殼之上,冷冷地說道:“用什麽藥!你見過輕易給孕婦用藥的嗎?!哭了那麽久累了而已,好生照顧著便是!”
“哦哦哦!”
天狼轉身便要離去,卻忽然反應過來了什麽,遲疑了片刻,難以置信地問道:“你……剛才說什麽?孕婦?”
“你自己做的好事,你自己不清楚嗎?!還來問我!”
何簫當場就咆哮了,瞪了天狼一眼,憤恨地說道。
“什麽!?真的嗎?!”
天狼眼中掠過了狂喜,激動地無法自禁,連連踉蹌著跑進內殿去探望田薰兒了。
“父王,您走得太急了,您可知,薰兒有骨肉了……可您,還未來得及,看一眼……”
何簫唏噓不已,跪在了老蛇王的麵前,連連磕了三個響頭,長歎了一聲。
“將莫劍的屍首拉下去,五馬分屍,碎屍萬段,將頭置於最北,將腳置於最難,永生永世,讓他不得輪回!”
何簫咬牙切齒地說道,眼中的仇恨,已經難以抑製!
“是!”
地蛇之府的將士們得令下去,照做不誤。
“另,即日回地蛇之府,厚葬先皇!”
何簫的眼眶一紅,咬著唇齒,緊緊握緊了拳頭,說道。
“是——”
餘下的地蛇之府的將士們,紛紛跪下,低頭默哀。
何簫抱起老蛇王,目光哀傷而難過,緩緩將他的父王,抱出了太極殿,一路經過了薑芷歌的身邊。
薑芷歌見他悲傷不已,想要上前寬慰幾句,卻被葉笙笳搖著頭給拉了回來。
“莫去,去了,也沒有用。”
“可是。”
“別可是了。何簫不小了,能處理好自己的情緒。”
“哦……”
“乖。”
四座的賓客早已因為這一場變故而嚇得離去,整個太極殿前,隻剩下了紅窗紙花,絲綢搖曳,一個大紅的囍字,格外耀眼。
薰兒,帶著父王的愛,好好地,將生命,將愛,延續下去。
何簫的身影,從偉岸頎長漸漸縮成了一點路邊盡頭的光影,他的步伐,沉重而哀傷。
在暖陽的照耀下,是他積攢了多久的一聲撕心裂肺地吼聲響徹在了天土之原皇宮的上空——
“父王!!!!”
顛沛流離之中,好不容易尋到的一束血脈的光,卻在大婚之日,那般毫無預兆地,熄滅了。
他,還未來得及盡孝。
他,還未來得及承歡膝下。
生死,一場注定。命運,幾經掙紮。
“你確定,何簫,還好嗎?”
“雖不是那麽確定。但,這是必經之路。無人能勸。唯有時間來解。”
“我們……有一天,會不會也這樣?”
“再瞎說,便睡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