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我想嚐一嚐ii.
從禪音寺回來,已經亥時過半。
小翹兒嚷著要守歲,裴鬆便吩咐廚房置辦了些酒菜送到屋裏。
石頭吃了大半夜的狗糧,實在是撐得夠嗆,借故先睡去了。
裴鬆和小翹兒,對桌而飲,這才有了幾分過年的氣氛。
“沒想到外邊過年竟然這麽有趣。”小翹兒歎道。
“我也是第一次在外頭過年,以前在京中,除了入宮赴宴,跟著我阿瑪團拜,好像也沒別的印象了。”
裴鬆抿了一口酒,微蹙眉頭。
有點辣。
他其實也不會喝酒,但在小翹兒跟前又心存包袱,生怕自己無意當中露出的怯懦會被她看到,故而艱難地維持著。
“我也想嚐嚐。”
小翹兒哀求,衝裴鬆眨了眨眼。
她在他麵前倒是沒什麽包袱,甚至還有點故意為之的試探和任性。
“女孩子哪能喝酒。”裴鬆先是拒絕。
小翹兒可憐巴巴道:“以前在宮裏時,都沒嚐過酒是什麽滋味,現如今出宮了,我嚐一口不行嗎?”
裴鬆想起以前在宮宴上,遠遠看到她,都是端莊高坐,任旁人跪拜的皇姑奶奶。
卻不想,以前和藹可親,跟菩薩一樣端坐的人兒,也有如此小女兒的嬌憨之態。
見裴鬆不說話,小翹兒又軟著聲音說道:“以前的宮宴,我坐在那任他們跪拜,坐得腰都疼,可沒法子呀,你身份擱那擺著,總不能不顧臉麵,跟孩子們一起胡鬧吧。
回了壽安宮,沒了外人,我說想嚐嚐酒是什麽味兒的,佟嬤嬤可倒好,跟看賊一樣盯著我,說起來也是一把辛酸淚。”
她可憐巴巴訴苦,偷眼瞧裴鬆,等著他心軟不再阻攔。
裴鬆能拒絕嗎?
不能啊。
他伸出一根手指,商量道:“就一口啊,淺嚐輒止,可不能貪杯。”
“知道了,知道了,嚐嚐味兒就得了,還想怎麽地,跟武鬆一樣,喝他十八碗嘛?”
小翹兒笑嘻嘻催著,嘴裏口無遮攔,胡亂貧嘴。
在她期盼的眼神中,裴鬆拿起一個酒盅,給小翹兒倒了半盅。
小翹兒興衝衝伸手接下,湊到鼻端聞了聞,被嗆得咳了一聲。
酒的香氣和辛辣糅雜在一起,味道有點衝。
“好像不太好喝。”還沒嚐試,她已經打退堂鼓了。
此時裴鬆倒來了勁頭,慫恿道:“嚐一嚐嘛,說不定喜歡呢。”
小翹兒伸出舌頭試了一下,味蕾麻木,辛辣撲鼻,她蹙起了眉頭。
她越是膽怯退縮,裴鬆越是興奮,一邊幫她布菜,一邊勸道:“就一小口,嚐一嚐,覺得辣了就趕緊吃口菜壓一壓。”
小翹兒聽了他的勸,扭過頭去深吸了一口氣,頗有點慷慨赴義的意思。
裴鬆含笑看著她,唱高調道:“人生嘛,總歸要勇於嚐試的,逃婚這事兒你都做了,區區一口酒,自然是不在話下。”
呦,裴四爺這話,可就把小翹兒給架到高處下不來了。
小翹兒心一橫,把杯沿壓在唇邊,緩緩仰起臉來。
烈酒緩緩入喉,如燎原野火,順著喉嚨一路往下蔓延。
小翹兒覺得身子不受自己控製了一樣,熱熱的,燙燙的。
她慌忙放下酒杯,小狗一樣急促喘氣,以手做扇,在嘴邊快速扇著。
裴鬆整裝待命,早做好了準備,夾了一筷子涼菜喂了過去。
小翹兒猛吃一口,好半天才把那股不適壓下去。
再抬頭時,原本白裏透粉的小臉,透出一股妖豔的紅,像是秋日清晨掛著露珠的玫瑰。
“怎麽樣?感覺如何?”裴鬆明知故問。
“嗯,初喝下去時難受得很,感覺自己快要燃燒起來一樣。可是過後又覺得……”
小翹兒覺得臉頰發燙,不自覺展開手掌,貼在臉上。
“後來又覺得如何?”裴鬆好奇追問。
“後來覺得還挺舒爽的,就像在牢籠裏關久了,猛然被放出去,天地逍遙,我是這世界唯一的主宰,哈哈……”
小翹兒俏皮地笑著,抬手指指屋頂,又指指地上,一雙眼睛亮晶晶,水潤潤,如蒙上一層秋水,越發明媚起來。
裴鬆被她的情緒感染,一邊幫她滿上,一邊勸道:“既然都喝出人生感悟了,那就再來一杯。”
一回生二回熟,小翹兒這回不用多勸。
她端起酒杯,伸到裴鬆跟前,提議道:“咱們兩個是不是應該敬彼此一杯?”
裴鬆笑著沒接話。
小翹兒又說道:“誰能想到,咱們還有這樣的緣分,一起走南闖北,一起四海為家。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至於流落在外,有家不能回。這份情誼我沒說出口過,可全都記在心裏了。
裴小四兒,我敬你,喝了這杯酒,咱們明年,後年,以後一輩子都順順利利的。”
明明是很感性動情的話,卻被這小姑奶奶說得颯爽豪邁,跟要歃血為盟,磕頭結拜一樣。
裴鬆喜歡小翹兒的真性情,雖然不喜歡跟她這麽豪邁舉杯互飲,卻也沒拒絕。
他舉杯跟她碰一個,看著她豪邁地一飲而盡,這才含笑喝下自己那杯。
小翹兒喝完後依舊像小狗一樣喘氣,緩了一會兒,方才恢複如常。
再抬頭時,眸中的水霧更濃了。
她不錯眼珠地盯著裴鬆。
“怎麽了?”裴鬆納悶。
“裴小四兒,你別晃呀。”
小翹兒抬手拍在裴鬆的臂彎,嘴裏說著讓裴鬆別晃,她自己卻不受控製地搖晃起來。
“這就喝醉了?”裴鬆吃驚,想要上去扶她。
“我沒醉,我現在清醒得很,你才醉了呢。”
小翹兒極力否認,腦子裏暈乎乎的,看著裴鬆由一個,變成了倆。
她想要支棱起小腦袋,可努力了半天,終究不成行,索性手肘支在桌上,用手掌托著下巴,歪著頭跟裴鬆繼續說話。
“裴小四兒,你知道嗎?臨安和晉陽都喜歡你。”
小翹兒打開話匣子,以前不敢說出口的話,借著酒勁,不管不顧拋了出來。
裴鬆也沒否認,隻是點了點頭。
“我以前覺得她們倆特別膚淺,隻盯著男人的皮囊看,還曾鄙視過她們。”
“那現在呢?”裴鬆好奇。
“現在啊,卻原來姑奶奶我才是最膚淺的那一個。”小翹兒自嘲地笑了兩聲。
她搖頭晃腦探過身來,一雙蒙了水霧的大眼睛盯在裴鬆臉上,看了一會兒,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