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折葉戲君
於我鋪子中那些修為不高的靈物來說,待我長喚的那一聲之後,便隻是門微微開合,帶著一縷寒風吹起畫像的邊緣輕輕作響,片刻便歸於寧靜。 而我折扇半掩麵龐,側目打量著端立在廳堂正中的男子。 著一身淺色華服,披一件狐裘大衣,烏發冠起,全身上下雖隻一塊玉佩以為裝飾,卻也難擋他生前的貴氣。 是了,生前,來我這鏡畫坊中的,從無凡人。 鋪畫軸,輕蘸墨,象牙玉筆一勾一畫,相對無言,便是半個時辰過去。他也不惱,待我停筆之時,還站在遠處一步未動。 “來瞧瞧這幅畫卷,可是和你心意。”引他上前,我不過隻端了一盞茶,背對他悠閑幾步,不消想也知道他麵容上是如何的震驚。 “你如何識得她?”男子愣了半晌,指尖輕輕觸碰上話中女子的麵龐,蒼白之色卻幾乎要與畫卷相容。 “我若連她也不識得,你也不會來這裏尋我。” 我輕淺一言,迎著那暖香幽幽捧一卷書簡,手邊是雲霧清茶,悠閑好似局外之人。 而我也確實是個局外人。 “我要如何才能找到她?”沉默半晌,男子終是抬眸問我一句。 他眼底通紅,帶三分急切三分慌亂,餘下的,竟都是對過去、眼下、甚至是將來的茫然無措。 然而趟過那灼燒神魂的冥江水,能求至我舫中的亡魂,便是再也沒有將來了。 “縱觀人間,總是有些該轉世的亡魂未曾踏上轉世的路,或是自身不願,或是冥間不收,總之執念過深,輾轉於不該留的地方。如此千百年過去,待得記憶消磨,愈發不能得個善了。” 前頭那位青年的話猶在耳畔,我將那書簡一合,反是問他:“踏過我舫前的冥江,你覺得痛苦嗎?” 男子顯然沒想到我會這麽問他,微微一怔,卻出自本能地搖了搖頭。 “若是為她,便算不得苦。” 冥江水就如這世間最烈的毒,稍稍觸碰,便是能痛不欲生。我曾從那岸邊一步一步走來,知曉其間痛苦。 唯有心誌堅定、執念深重之亡魂才能步入舫中。可支撐他們苦苦追尋千百年的,可能連一個殘影也不能算。 我見多了這樣的人,心中並無感慨,隻隨意一瞥他的腰間,那枚玉佩泛著柔光,不似凡品。 “你舍盡一切,獨留這塊玉佩,是為何?” 他亦垂眸看著自己腰間,再度搖頭。我心下了然。 “我為你做個了斷,你將這玉佩給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