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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玉樹海棠,龍鳳呈祥

  幾日後的一晚,慕容棠睡了半夜覺便醒了,起身翻窗而出,命人取了一壇酒,獨自坐在鎏金的屋脊之上,望月傷悲。


  酒喝了一半的時候,傅文玉便來了。


  傅文玉坐在慕容棠身旁,一起望著月亮,拿過慕容棠手裏的酒喝了一口,感慨道:“棠兒晚上不睡覺,就是為了出來賞月嗎?隻是這彎彎一鐮弦月,不夠明亮皎潔。辜負了棠兒的酒。”


  慕容棠奪回酒大飲了一口,任酒水溢出灑濕了衣襟,浸的慕容棠胸口片片冰涼。


  慕容棠輕嗬一聲,哀然道:“我要回去了。”


  傅文玉道:“回吧,你身上的傷剛好不宜飲酒,而且夜裏風涼,待十五滿月,我再陪你一起飲酒賞月。”說著,便去拉慕容棠的胳膊。


  慕容棠推開的他的手,依舊望著那熒黃的彎月,說道:“我要回西燕。”說完,又飲了一口酒。


  傅文玉聞言當即愣住了。


  慕容棠道:“那日聽到太守的話,我才知道原來我的國家滅了,但我的臣民還在。我應該要回去。”


  傅文玉道:“西燕之地已被巴圖所占,你回去又能如何呢?留在這裏,我可以保護你。”


  慕容棠道:“你保護我,誰來保護我的臣民?我本該保護他們,卻拋下了他們獨自在此享樂,任他們被人欺辱如喪家之犬。他們落地如此地步,都是我的錯,是我這個太子太過無能。”


  傅文玉道:“這不是你的錯。你那時還年幼,是無能為力的。”


  慕容棠道:“可如今我長大了。”


  傅文玉道:“可如今西燕已經不在了。晉國與巴圖都不會讓你活著的。你回去便是送死。”


  慕容棠今夜想將自己灌醉,但已將這一壇酒喝盡了,自己依舊清醒無比,隨手摔了酒壇,靜夜之中,那一聲清脆的碎裂聲格外刺耳。


  慕容棠說道:“那年鄴城失守,父皇對我說‘朕不能逃,否則無顏去見我西燕的將士亡魂。’我今日也是這樣的話。即便是死,我也要與我的臣民死在一處。”


  傅文玉抱住慕容棠,說道:“我不會讓你死的。我也不許你離開。”


  慕容棠側過臉,幾乎與他臉頰相貼,呼吸之間盡是濃濃酒味,說道:“我意已決,你無需再勸。你即便將我囚禁,我也不會在此苟活。你這麽多年照顧我,我感激你,那日的事,我已經不怪你了。”


  傅文玉聞言怔了片刻,直起身子不可置信的看著幕容棠,見他眼中一片柔和,不似說謊,恍惚道:“你真的原諒我了?”


  慕容棠點點頭,問道:“你說你喜歡我?”


  傅文玉臉上一熱,緊張道:“不是喜歡,是愛。棠兒我愛你。我願意為你去做任何事。”


  慕容棠輕笑一聲,歎息道:“我何其有幸?竟能得你如此!喜歡也好愛也好,你這份情意我今生是償還不了了。我隻有一個請求,請你看在我的情麵上,善待皇姐。此去西燕,我自己的生死禍福、榮辱成敗我都已不在乎了。明日一別,你我亦緣盡於此。幫我照顧好皇姐,當我求你了。”


  傅文玉這一刻忽然害怕起來。慕容棠此時滿眼絕望、一臉悲傷,宛然一副心灰意冷、視死如歸的末路情形。


  傅文玉按住慕容棠的頭吻了他,片刻即分開,說道:“我幫你照顧。”


  慕容棠淡然道:“謝謝你。隻要皇姐安好,我便可以安心去見父皇了。”說完,便要起身離去。


  傅文玉拉住他,說道:“我幫你照顧。貴妃也好、舊臣也好、子民也好,你關心的這些人,我都會幫你照顧。你留在我身邊,不需要去做任何事,不需要去擔心任何人,你想要的一切我都會竭盡所能送到你手裏。”


  慕容棠心底泛起一絲成功的微笑,麵上依舊不露聲色,淡然問道:“那你想要什麽?”


  傅文玉的手微微握緊了些,因緊張激動的緣故,傅文玉清楚的感覺到自己整個身體都是發燒一般滾燙,心下卻遲疑道:我自然是想要你。但此時說出來,你一定會認為我是個乘人之危的卑鄙小人吧。


  傅文玉掙紮幾番,最後還是說道:“我想要你,但是——”我絕不會勉強你!


  慕容棠不待他說完,便拉過傅文玉吻了上去。


  這一吻來的太突然、太驚喜、太意外,傅文玉從未想過慕容棠會有朝一日主動吻自己。感受到慕容棠口齒中的悠悠酒香,隻一口,傅文玉便醉的神魂顛倒。


  傅文玉茫然歡喜間,抱起慕容棠躍下屋簷,信步流星的回了寢殿。


  二人不及寬衣解帶,便在床上相擁著親吻,好似分別了一世的戀人般,尋覓了百年、等候了百年、相思鬱結於心沉悶了百年,如今終於重逢團聚在一起,經年沉積的漫漫思念,頃刻間猶如春日下解凍的潺潺流水一般奔騰泛濫、川流不息。


  傅文玉越是深吻,就越覺得情意深沉,洶湧起伏,吻了許久也不覺滿足,越吻越是心慌意亂,自己的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


  傅文玉心中有些顧慮,趁著喘息的間隙,問道:“棠兒,你真的願意?”


  慕容棠‘恩’了一聲,道:“我願意。”


  傅文玉當即便有些控製不住了,艱難著呢喃了一句:“你醉了。”


  慕容棠道:“我很清醒。”


  兩人便又吻在一起。


  玉帶輕解,華裳堆落,玉樹海棠,龍鳳呈祥。


  兩人情意交融纏綿了大半夜,將近卯時才歇下。


  天色將白未白,燭火將息未息,天地之間的一切都沉浸在一片濃濃愛意之中,變得溫熱而繾綣、寧靜而慵懶。沉靜的床幔之內,兩人疲倦的身體緊緊依偎在一起相擁而眠,柔和而舒緩的淡淡呼吸中都彷佛充滿著無盡的熱忱與癡戀。


  傅文玉每日卯時早朝已成了習慣,雖疲倦,但聽到榮順喊自己時,傅文玉還是醒了。


  雖醒了,卻不理,隻是更抱緊了懷裏的人,閉上眼睛繼續睡去。


  待傅文玉意識迷蒙之時,忽覺懷中空蕩蕩,睜眼已不見了慕容棠的身影,傅文玉頓時清醒,連忙起身穿衣,喊來榮順問道:“棠兒呢?”


  榮順笑道:“王爺此刻正在院中練劍。”


  傅文玉這才放下心來,整理好衣衫,出門去。


  天上豔陽似火、晴朗無雲,院中古木蒼翠、花團錦簇,慕容棠正對著一塊一人高的木靶持劍練習。


  傅文玉倚身立在門口,靜觀不語。一想到這樣的日子是以後每天都會有的,便不自覺地微微含笑。看著看著,忽而發覺那招式套路頗為眼熟。


  傅文玉正兀自回想著,忽然眼前白光一閃,慕容棠劍鋒調轉直指自己而來。

  傅文玉癡癡一笑,躲身避到慕容棠身後,握住慕容棠持劍的手,說道:“我來教你。”


  而後,便以自身的力量帶著慕容棠將剩餘的幾個招式一一耍完,期間,傅文玉還不忘提點道:“腰身要直,手臂要穩,劍鋒淩厲而不慌,直擊要害不留餘力。”


  待這最後一句話說出口時,二人手中的長劍剛好直插進木靶的中心,一劍穿透。木靶上出現一道傾斜而下的裂縫,啪的一聲之後,整塊木靶便沿著那道裂縫被劈成兩塊。


  傅文玉清冷一笑,自己終於想起來這招式的來源了。


  慕容棠心下一驚,自己練習數月,隻是能刺中靶心,劍入三分而已,傅文玉竟可以將這木靶劈開。自己與他之間的差距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


  慕容棠有些不服氣!收劍起身,看著飛落兩處的斷木,將手中的劍握緊了些。


  傅文玉笑問道:“棠兒這三月可是遇到了什麽人?”


  慕容棠道:“沒有。”


  傅文玉笑道:“我倒是想起一個人來,此人曾是西燕的征西大將軍,名叫徐義。”


  慕容棠有些心慌,強作鎮定道:“哦?你怎會想起他?”


  傅文玉笑道:“徐義的家傳功夫是長槍,他的那套徐家槍法可是鼎鼎有名。聽聞他當年便是一杆長槍挑遍天下無敵手。我父皇對他讚賞有加,當年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派了幾十人前去輪番挑戰,才將這槍法學了回來。我看棠兒方才的劍法與他的槍法有些相似,不由得就想起他來。”


  慕容棠不想再多說徐義之事,於是轉了話題問道:“你今日好似很開心?”


  傅文玉從方才開始,臉上就一直似有似無的掛著笑,連說話間的語氣都是溫情脈脈,聞言便點了點頭,坦然道:“是啊,方才與你一起練劍,我忽然覺著自己也回到了十五歲。”


  慕容棠問道:“回到十五歲又如何?”


  傅文玉道:“如果回到十五歲那年,我想我一定不會成親,也不會參軍。我會去西燕。”


  慕容棠不解道:“恩?”


  傅文玉看著滿院花色,和風細細,眼中掛滿無限憧憬,悠悠道:“我要去西燕找棠兒。陪你練劍、陪你讀書,陪著你長大,為你打一片天下,娶你為妻。”


  慕容棠瞪了他一眼,道:“禽獸,我那時才兩歲。”


  傅文玉一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解釋道:“我隻是遺憾,我與棠兒錯失的那麽多歲月罷了。”說著,又摟住慕容棠,輕歎道:“與你在一起,我便覺得良宵苦短、年華如水,人生眨眼匆匆過,每每念及於此,我便覺心慌。都說海外蓬州有仙山,我從不相信神仙天道之說,可是如今,我竟也想去尋一尋那長生不老藥了。”


  慕容棠道:“生命有終,歲月無盡,若是有緣,來世也會再相遇的。”


  傅文玉道:“前世、來生都是虛無縹緲之說,即便真的存在,也太過遙遠,我更想要眼前這一刻。”


  傅文玉的吻毫無預兆的落下來,慕容棠手中的劍當的一聲掉在地上。


  榮順見勢忙要轉身去回避,下一刻,便見著傅文玉抱起慕容棠回了寢殿。榮順悄聲跟在後,關上門,守在殿外。


  當日傍晚,傅文玉便下旨,準許西燕舊臣遺民入北秦為官落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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