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濁世群像（12）

  細雨連綿，王城中殿宇樓閣籠罩在一片煙霧朦朧裏。一夜未眠的易禹國主閉目俯臥在棋盤之上，胡子花白的禦史中丞於一旁束手而立，不願去驚擾眼前人此刻的安眠。


  ??一顆黑子於手邊滑落，男子有了些許知覺，緩慢地直起身來，歪頭看向身旁蒼老的文官。


  ??“陛下，野利家主，”老臣俯身拱手，“當真不會歸朝了？”


  ??“孤沒想過再把家主折騰出來，這隻是引蛇出洞的手段罷了。”拓跋燾拾起盤上的黑子放入棋笥，“你的事都辦妥了？”


  ??“該處置的均已處置，隻是，這幾人，”他掏出寫著人名的紙箋雙手呈上，“老臣思慮再三，終究不敢妄動，特來請示陛下。”


  ??“這老幾位……也不怪你難辦啊，”男子看著紙箋皺起眉頭，“暫且壓下來吧，現下石洲叛亂未平，汙過的水還可用來澆灌田地。一局棋裏，有白子就有黑子，孤之所為，也就隻是在這黑白製衡中求個朝堂安定。”


  ??“是。陛下，淵國那邊，探馬傳來了最新的消息。”


  ??“如何？聽說金石族出動了？那些淵人如何應對？”


  ??“現下淵國腹地，翰刺部、何巨何部、陵羽部已中止內鬥，三個部族的聯軍與金石族大軍於聖主河下遊之地對峙。野利家主秘密結下的盟友，吐律於部不日也將出兵，自然，其目的並非平掃他部，而是共禦外敵。事隨時遷，一切已不可同日而語。陛下，不知這盟約是否還要遵守？”


  ??“盟約不可違。易禹國雖小，但並非毀盟無信之國。”拓跋燾摩挲著指間白子，“不過，還須有所保留。向吐律於部放出消息，莫言石洲勢單力孤，隻說叛亂聲勢滔天，我等自顧不暇。如此，或可為易禹國取得更多修養生息的時間。俟不得不出兵，那便遵約踐行，去助我們的盟友。恰如哈爾沁所為，兩敗俱傷時，方才出動淵族鐵騎。”


  ??“妙啊。”禦史中丞輕聲笑道，“陛下好好安歇，老臣先告退了。”


  ??“你且去吧。”


  ??……


  ??雨過天晴，清晨的陽光照進內殿，拓跋燾緩步走出殿門，虛弱的身軀在日光中沾染上了一絲暖意。他默默看著中軸大道上一群擺弄著手上紙鳶的孩童，小人兒們都還不清楚自己身上王族血脈的意義，也不知眼前這枯槁之人的身份，正像尋常人家的孩子一般耍戲玩鬧。紙鳶乘風而飛，於半空中盤旋了片刻，而後落在易禹國主的身前。一個小孩奔跑著撿起，向麵前的人吐了吐舌頭，又奔跑著遠去。男子咳聲不止，一旁的內官急忙為其披上半舊的灰黑色的大氅。他轉過身，讓內官回殿裏取了些孩童喜吃的甜食糕點。


  ??易禹國主矮下身，為環圍著的小人兒們分食盤中的糕點。這裏麵，會有孤的承繼之人麽？他暗暗思量著，而後，聽到了自己開言說出的話音：

  ??“從今日起，孤會教給你們，何為人，何為君王。”


  ??（易禹國篇，還有最後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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