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山雨欲來（5）

  “米擒爺爺不肯來。”廣袖長袍的清秀少年將火漆封緘的信函遞給麵前瘦削的老者，“爺爺還讓我對您說，‘往事不可鑒，來者猶可追’，他已給您時日去考慮衡量此事，若您當下依舊心堅似鐵，便可揭開火漆將此信開封，爺爺不阻。”


  ??“小欒，幫我向米擒兄長道謝。”野利闔穀麵色凝重，低聲慢道，“告訴兄長，此戰得勝後，老朽會為他去王宮裏的崇文院取典籍孤本。”老者單手扶著身前的木沿兒，輕輕俯下身，目光如炬：“開局。”


  ??野利闔穀的話音未落，便見兩名立在一旁的仆人走上前去，以手中鞠杖掀開老者麵前的葛布，約一丈見方的巨大沙盤赫然顯現在眾人眼前，易禹國中城池州府、山脈河流、丘陵湖泊，盡收眼底。沙盤四周，聚攏著一眾氏族與各類家臣。


  ??“以西都為中心，國中左右廂十二監軍司：北有興州克夷門右廂朝順軍、婁博貝白馬強鎮軍、黑水鎮燕軍、黑山威福軍；東有銀州密陀洞左廂神勇軍、石洲祥佑軍、宥州嘉寧軍；南有韋州靜塞軍、柔狼山北西壽保泰軍、金河北岸卓囉和南軍；西有甘州甘肅軍、瓜州西山軍。”伴隨著老者低沉的話語聲，仆人們將插著不同旗幟的陶俑放在沙盤中相應的位置，“瓜州、甘州、居延海、黑山四處駐軍鞭長難及，於邊境與暮北引戰，或可牽製宥州、韋州、柔狼山北這三處離都城最近的地方駐軍，如此還剩下西都以北的興州、婁博貝，西都以東的石洲這三地的駐軍最為棘手，一旦得了消息不出月餘便可趕至都城，西都攻城之戰，隻可速戰速決——費聽還沒回來，西平軍如何還未可知。”老者抬頭，看向沙盤旁一位身軀魁梧的短須男人，“野利勇，地下教場那邊如何？”


  ??“老爺放心。這些年，城中隱藏的步兵和弓手本來每月都會分次去那兒練兵，如今起事將近，已派了府上的教頭，督促眾人勤加操練，枕戈以待。”


  ??“如此甚好。”野利闔穀的目光轉向一位膚色微白的男子，“徐順兄弟，匠人們可都安好？”


  ??“鎧甲、盾牌、長矛、羽箭、硬弓等小物件都差不多了；另有雲梯、攻城杵、投石機等，這些大物件還在趕製；神臂弩前日已鑽研造出，但是現下原料短缺，”男人歎了口氣，“最多能製五十支。”


  ??“往利先生，等下隨老朽來，府上值錢的東西，繼續變賣。”


  ??“是，老爺。”老者身旁的中年男人咬著牙看向沙盤，輕輕點頭。


  ??“哈珂察先生。”野利闔穀望向一位淵族家臣，“這些時日於府中將養，可還順心？”


  ??“半月前已和家兄通信，界河以東本部已聚攏兩萬騎兵。”哈珂察徑直開了口，“我們需要渡河的船隻，還有更多的鎧甲和武器。”


  ??“這個自然。”老者含笑緩言，“盟友到來之際，還有大禮相送。”


  ??“多謝野利老爺。”哈珂察以掌撫胸，“戰局一開，定會踏足河西，前來相助。”


  ??“費聽花麻未歸。”野利闔穀長舒了一口氣，“那就先來看看米擒兄的籌劃吧。”


  ??老者揭開信函上的火漆，取出折成方形的宣紙。


  ??“《平戎策》？王韶？”野利闔穀盯著紙上的南原文，眉頭緊鎖，“小欒，此人你可知是誰？”


  ??“是位南原人，多年前曾遊學來到我易禹國，曾在府上做過一段時日的文人，稱米擒爺爺為先生，現今應該回暮北了吧，不過兩人常常通信，不論民族，隻談學問。”


  ??“兄長為何要寫這《平戎策》給我？”野利闔穀漫不經心地向下讀去，猛然間眼中像要噴出火來，“原來如此！”持重蒼老的野利家主的雙手忽然顫抖起來，“‘收複河湟，招撫吐蕃，孤立黨項’。不是我們要在邊境引戰，而是，暮北國籌謀已久，欲揮師我易禹！”


  ??內室裏長久的寂靜由半空中壓在眾人的身上，隻聽得到細微的喘息和衣料的摩擦聲。


  ??“報——”門外忽然傳來家仆的聲音，“費聽先生已歸。”


  ??“如何？”野利闔穀最先開言。


  ??“事已成，還帶回了，五十萬錢票。”


  ??“起事放緩，我易禹國需禦外敵。”老者低聲慢道，“待看清局勢，再做打算。”


  ??此話出口，沙盤旁隨即傳來低語和舒氣的聲音。野利闔穀望著麵前的城池州府，輕輕拂去西都城木型上的灰塵，口中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歎息。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