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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玉質授堂(1)

  授堂之製可溯源於天武國時。那時天武國的真宗皇帝是位英明的君主,不僅廣納賢德之諫言,勵精圖治;更兼有悲憫憐惜之肺腑,愛民如子。當時因這君王的治理,一時成就了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盛世。


  ??然而好景不長,真宗在位四十七年,七十三歲溘然長逝,而後那宮中與之同朝的賢臣相繼而去。其子隱宗皇帝少時便體弱多病,雖通音識律,有賦詩譜曲之才情,但優柔寡斷,無持政治世之能用。


  ??那時隱宗身邊有一個名叫霓舞的妃子,乃前朝大臣之女,那霓舞妃因少時追隨父親,因此頗具治世之能。於是隱宗事無巨細,皆以問之,如此一來那王權卻實握一女子之手。朝中眾臣皆以為此舉大失法度,區區女流之輩,終難成大事。


  ??然而便是這叫霓舞的女子,竟延續了天武國真宗時的盛世。隻是那霓舞常言於隱宗,如今朝中賢能之臣愈減,皆因那舉薦為官之製弊病太多。舉凡高官之後不論能力,資質如何,皆可在朝中為官,然而真正的賢人卻多遭埋沒,提選人才,當不拘一格。遂廢舉薦製,於各州設立授堂,授傳知識,於各州擇時而試,稱為堂試,而後提選堂試中上遊者,聚於天武國都宮中的提授殿再試,稱為殿試,最後擇殿試優者,入朝為官。如此,使得賢士廣聚於宮中。


  ??如今天武國早已亡了數百年,但這試舉製度卻始終延用。隻是隨著堂試曆時之久,各州多存不正之風:如太守收了此州富貴之人的暮紅,遂提選其本難於上位的小生,又如授官私自助其子女舞弊,如此種種,不一而足。至暮北太宗帝時,事態愈烈,堂試所擇之人多為庸才。於是太宗皇帝下令於巨劍國都建玉質大授堂,並於暮北律中規定:玉質授堂,乃唯一之官家授堂,各州之小生欲堂試者,皆需聚於此,方為有效之堂試,而有殿試之資格。如此終於消除了堂試之弊,玉質堂也成了暮北國的中心授堂,聲名遠播。洛仁坐在馬車裏,幻想著玉質堂的模樣,他在大陸四處漂泊時曾聽人傳說過這大授堂的繁華。這天正是顯純六年的九月初一,授堂招收新生之日。


  ??不多時車內停了顛簸,車外傳來趕車人的招呼聲,洛仁便起身,走下車去。


  ??玉質堂的土地方圓較之碗底鎮多上五六倍不止。一丈來高的紅漆石牆一直延伸,難望邊際。紅銅鑄成的大門上刻著精細繁複的花紋,門上方的匾額刻著“玉質堂”三個遒勁有力的大字,兩棵參天古樹分布在門的兩旁,樹上的葉子已青中泛黃,但並未掉落。銅門半開,整個授堂中心建有一座極其雄偉奇絕,似樓非樓,似塔非塔的高大建築。


  ??洛仁在門外遠遠眺望時,心內已十分震動,比及隨同一群少年走進玉質大授堂後,近身觀之,更是驚訝詫異之極。隻見高二三丈,徑約三四十丈的圓柱狀巨大白色石墩立於庭院之中,那石墩上卻又有高度相同,直徑略小的白石墩立於其上,如此由大到小,由重至輕,十幾個巨石墩依次羅列,高聳入雲。石墩周圍長長的木製階梯如蛇一般盤旋石墩而上,巨石縱麵有數個通口及小窗,各層均有棧道連通木階與巨石的入口。洛仁明白那石墩定然中空,內設石室。聽了幾個少年的交談,他才知道暮北人稱其為旋天樓,原是上古奴隸時代巨劍城祭祀長老的居住之地,如今經重修改造,變為玉質堂的傳授室。


  ??然而有幾個少年很不平,罵道:“當真是玩命!”“以後見授官要在這階上爬去麽,媽的要是摔死了,我爹把這授堂拆了!”“爬個屁,老子不學了!”


  ??洛仁隻顧抬頭仰望,隻見那旋天樓頂上卻有一截極不相襯的黑石柱,日光刺得他視線模糊,再定睛一看,又哪裏是黑石柱,卻是旋天樓之後凸起的物事,隨既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這不是那傳說中天神投放於大陸的巨劍麽?!巨劍竟在旋天樓之後!巨劍在這玉質授堂中!洛仁急邁步而行,不多時便走到旋天樓的另一麵,果見距之旋天樓數丈之外,有一粗大厚重的黑鐵巨錐深陷大地之中,劍刃早已被歲月消蝕而盡,名為巨劍但卻難辨出劍形。洛仁眼中隻看到一個鏽跡斑斑的古舊鐵錐,但那鐵錐高出旋天樓許多,隱隱透著一股蒼涼遺老,卻又厚重真純之氣,猶如一個挺立的巨人俯視萬物。巨劍的旁邊除了生長著一棵彎曲的矮樹外別無他物,洛仁伸展手臂,欲環抱那鐵錐,然卻難於合實。


  ??旋天樓周圍沿著授堂的高牆又有許多閣樓和平居,洛仁隨著人潮向南邊的一個三層閣樓走去。


  ??他在授堂過了三日,許多事務都逐漸了解了。


  ??授堂授期為五年。堂授分為史學、文學、禮學、兵學、武學五個大類,各類多有分支,似五隻章魚各有觸須。譬如史學便包括如《奴隸時代文化史》,《神話傳說記略》,《遠古民俗誌》等等科類;文學既為作文之學,成章之法,洛仁雖喜歡這一科類,但此科類授堂中並無過高之要求,小生隻需能寫上疏君王的諫文便可;禮學為君臣,人倫之道德綱常,天武國初設授堂時將其看得極重,後來事隨時遷,禮學的分量便漸漸輕了;兵學既行軍征戰之道,有《兵說》,《戰論》等堂授科類;武學便為強身健體,抗擊他人之道,世上武學成百上千,而這一科目小生受授官自身本領的影響最大。


  ??在那五年授期之中,前兩年五類並授,待小生俱有了根基,便分了文試生和武試生,文試者學史、文、禮三類,武試者學兵、武、禮三類,等到三年後傳授期滿,分文、武兩類而試。


  ??那些新到的少年的好奇心來不及發酵,便須穿了統一的青灰色堂授長袍,早早地坐到旋天樓石室中的紅黑木案前,看著各科類的授官在石室中進出。


  ??半個月後某天的正午,洛仁手拿著《神話傳說記略》的堂授書出了石室,走向旋天樓東南方的尚饗堂,待吃了午餐,南柯樓會有半個時辰的時間供小生歇息。洛仁沿著一排堂舍閣樓行了片刻,隨著眾小生上了南柯樓。他找到自己的屋舍,不及脫下灰袍便一堆死肉般倒在床上。待自己身上的疲乏稍稍散去,想到下午會有新授官開《神話傳說記略》這一史學的分類堂授,於是打起精神,翻開那堂授書,隨意翻看,見那首頁上書到:


  ??初,上天下海,天海相接。神立天南,升水化雲,水落地顯。巨猿始見,化而成人。眾生蠢惡,巨劍有靈,澤施德沃,靈物並出,神道乃行。


  ??這創世神話洛仁早在幼年時便已知曉,於是隻一掃而過,便又向下讀:


  ??初,人皆啖生肉野果,行動如猿。巨劍立而人啟智,於是慧人初見,名曰閃,有巨力,能運靈術,馭異獸。閃活五百一十二歲,生弗,弗活三百六十一歲,生利,閃之內力遺利,能以靈異之術移山而填海,禦龍以遨遊。


  ??以下一整頁便都是如上麵祖譜般的文字,洛仁看到“移山而填海”這五個字,腦中仿佛閃電般掠過,“移山填海,移山填海!”千百個念頭交匯於心中,隻使得他躁動難安,不想再看,便隻將書一合,閉目欲眠。


  ??下午首先便是一個時辰的《神話傳說記略》堂授。眾小生端坐於木案前,片刻隻見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持著授書走進石室,那人身穿紅黑相間的寬大授官長袍,身子弱小單薄,臉上萎黃消瘦,麵皮鬆弛下垂,須發多現白絲,眼中血絲滿布,眼下時現眼袋,他站在石室前麵的白石板上,厚重而綿長的聲音傳入眾人的耳中:


  ??“《神話傳說記略》非正史範疇,在五年後的堂試中隻占一成甚至更少的比重,但各知識連結成網,所謂比重之說便又不適用,故諸小生應該勤習各科類,方能融會貫通。


  ??“首章講創世,開荒及遠古諸法師,術士生平事跡,諸位不必俱細學,傳說故事隻記其大略既可。”


  ??那中年授官翻開首頁,眾小生隨著做了。


  ??“創世神話諸小生應俱熟知,那時天神投巨劍立於大陸之上,傳說就是咱們旋天樓後麵那塊黑鐵,這應該是我們暮北國如今存在的唯一神跡了,但現在隻是根大鏽鐵錐。


  ??“那時巨劍有靈性,因此人多長壽,且有許多人懂靈異之道,大陸中有各種異獸,如龍,麒麟,巨雕,狻猊。遠古時人活一二百歲為尋常之事,法師與術士有大能者,能以一人之力滅方圓百裏之城,移千丈之山。那時異獸多數較人聰明千百倍,能通人語,解人意,故能馭服異獸者,多是有通天之能的大法師。


  ??“但在現在這樣一個世界裏,這些隻能被記在《神話記略》中,因為現在的世界並非如此,所以這些便隻能稱為神話。”


  ??那中年授官說著,便又翻了頁,滔滔不絕地講起來。


  ??眾少年在這一個時辰內如沐春風。洛仁相信靈異之術,或許也應該相信有那樣一個世界,因為三年前的事終於有了可能的解釋。


  ??堂授後是一刻鍾的休息。雖然時節已然入秋,但石室外陽光普照,天氣和暖。洛仁在旋天樓外的土地上停停走走,遠遠望見許多小生在一處土地上排開陣列,皆在手上握著一根木棒,隨著那陣列之前的人的命令揮舞耍動。這是武學的堂授。那些少年練了片刻,授官自去了,於是眾人解散了陣列,三五成群地坐在地上玩鬧。後來不知為何,一人將另一人推在了地上,不久個人的矛盾逐漸演變成兩個陣營的毆鬥。洛仁便走近些觀看,見那兩方的少年互不相讓,穢語汙言頻頻出口,詞話不堪之極。一方為首的小生高聲罵道:“媽的我爹是暮陽河的水路監察官,連玉質堂的總授官都要敬他三分,每年我爹刮下來的暮紅多半捐給這授堂,你小子敢跟老子鬥,操你媽~,他媽的想不想活了!”


  ??那一邊對罵:“操,監察官了不起呀。我家富可敵國,你滿都城打聽打聽,王宮裏的官哪一個沒受過我家的打點,你一個小小的監察官,媽了個巴子,操!我們家動動手指便讓你家破人亡。”


  ??“操你媽!”


  ??而後兩邊眾人毆鬥扭打,衝撞廝拚,一時塵土飛揚,喊叫聲不絕於耳。


  ??洛仁想到文學《遠古詩歌賞析》的堂授快開了,便急忙走進石室中。


  ??今天這節堂授是《遠古詩歌賞析》的第一章第二十七節,講得是兩千年前的一個叫素狄的奴隸詩人的一係列作品,那人生前本是個卑賤的不知名的奴隸,後來在他死時的一個牛棚裏發現了幾十張刻著文字的羊皮,於是便成了聞名至今的奴隸詩人。洛仁翻開授書,上麵是那奴隸詩人的一首:

  ??靜思


  ??伴隨著白晝的光亮消融在暮色裏

  ??奴隸主的羔羊吃足了青草


  ??沉睡在夜之嫡子的懷中

  ??我慢慢閉了眼

  ??一片漆黑


  ??忽然間心中撞進了整個世界


  ??那奴隸詩人的多數詩都沒有名字,就連他的名字也是後人追加的。前麵站的是位女授官,那授官先讓諸小生細細品味,片刻後慢慢道:“各位少年,在讀這首詩時,有沒有在眼中看到遼闊的草原呢?有沒有感到詩中所蘊含著的安靜和淡泊呢?有沒有被感動呢?”那女人新任授官,聲音中像有蜜糖要滴下來,諸小生唯唯諾諾,聲聲給予肯定的答複。洛仁低著頭吐了吐舌頭。


  ??第二天,洛仁下午所見的諸生之戰竟成了則新聞在授堂中傳播開來,他從眾人口中得知了後來的事:眾人廝打不休之時,不知從哪裏冒岀一個精壯的小生,那人見了這番景象,便不管是哪一方的人,捉住便打。那人身手敏捷,勁力剛猛,片刻間便有七八個人倒在地上,眾人被這氣勢嚇得停了手,那人便質問那兩個領頭歐鬥的人,手上捉住一個,使大力一拳拳打將下去,隻打了三五拳,那人討饒,便停了手,兩邊眾人,此刻如何敢動。那人又捉住另一個,也如適才一般打下去,直打十幾拳,那人想要還手,如何掙紮得過,片刻間已然麵皮淤腫,鮮血迸濺,卻不肯講一句軟話。眾人本是借了此二人的勢,如今見這人如此厲害,心中驚懼,都不想將事招惹在身上,因此隻呆立一旁。那人不久停了手,便道:“你二人都是一般無賴,今番錯在何方卻難理論。但我適才打你二人,你初時便叫我饒了你,你卻一直硬下去。你們的本事不如我可以去練,但若骨頭不夠硬,縱然有天大的本事又如何,我最恨欺軟怕硬的人!”於是捉住那討饒之人又痛打了一番,驚得眾人都跑了。


  ??一個少年朝著洛仁講得唾沫橫飛,仿佛親眼所見。 洛仁便問:“知道那人叫什麽麽?”


  ??“都說他叫——弘力。”


  ??“我聽說那兩人挺有勢力,那個叫弘力的同窗打了他們,是不是——”


  ??“嗬嗬。”那小生打斷他。“有勢力麽?弘力是王城裏靖武將軍的兒子!”


  ??“哦,這樣呀。”洛仁笑了笑。“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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