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父與子
是夜,已近子時,空高遠,斜斜的掛著一彎朗月。地上卻如同蒙了一層水色,看不真切,隻餘樹影搖動。
這是東臨才有的溫婉顏色,寧靜溫婉的水色,靜得花鳥都不相聞。
可就在這樣的夜裏,東臨皇宮的勤政殿卻燈火通明,將將送走最後一批議政的大臣。
太監們來來回回收拾殘餘的茶水,散亂的公文和奏折,剩下的主人隻有兩個:揉著眉心滿麵倦容的東臨皇帝千音誠和身兼數職的千葉雲。
這一切無不昭示著這裏剛剛發生過一場激烈的爭論,不歡而散。
等宮人們都散去了,千音誠才喝完一杯解愁的清茶,直立於窗邊,悵然若失。
月色如水,替他將一身的鉛塵並帝王的威嚴洗的徹徹底底。
每每到了此刻,千音誠才能有半刻的空閑,供他清理腦海裏紛雜的思緒,然後隻餘下心底的愁思。
“陛下可是想起從前了?”千葉雲走到帝王身邊站定,笑容溫和,嘮家常一般道。
千葉雲身材高大,站直了身體比千音誠還要高上寸餘。
可是此番對著帝王的居高臨下之資卻毫無冒犯之感,隻是顯得親近。
千音誠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複雜的笑:“從前有什麽好想,那些記憶好像自己長了腳就會回來,不用去想。隻是某個遠在萬裏之外沒良心的家夥已經有月餘沒有來信了,隻怕是被新婚的快樂衝昏了頭腦,忘記了這裏的老父親!”
“嗬!”千葉雲禁不住笑:“陛下,您可莫要笑了!她那豈止是將您忘了,簡直是將我們這些親人都忘得精光,該罰!”
“你舍得罰一個我看看?”千音誠因著這話才露出個真切的笑容。
他原本還擔心女兒受不了生活的變故,沒想到情報傳過來卻是叫他大吃一驚,這沒良心竟是一滴眼淚都沒掉,快快樂樂的過上了她幸福的日子,連爹都不想了。
“就算我舍得您也舍不得呐!”千葉雲毫不留情的拆穿一個父親對女兒的疼愛。
一張明豔的笑臉自眼前劃過,千葉雲的笑容也因此而越發溫柔,誰能想到,能讓這個國家最是位高權重的兩個男人開懷而笑的談資竟是那一個活蹦亂跳的身姿,那一張生龍活虎的笑臉。
“沒想到這丫頭竟然還挺省心的,朕原以為她出去了朕就得給她善後給她作勢了!”話歲如此,可千音誠顯然是欣喜的。
“倒是你,原以為最省心的孩子卻到了這個年紀都找到沒個知心的人,深更半夜還在這裏陪朕這個孤家寡人!”千音誠著著就佯怒道,盯著千葉雲的眸子裏滿是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千葉雲可從不將這樣的怒氣放在心上,反而道:“這可不能全怪我,若是陛下您早先多許我幾日假,隻怕此時已有孫輩環繞膝頭了。”
“臭子反了不成?敢把錯處尋到朕頭上來,看那丫頭敢是不敢?”千音誠笑罵。
孩子撒嬌,做父親的又能怎麽樣呢?隻能隨他去了。
“您很想念羽吧!句句不離她。”
“那可不?”
千音誠臉上笑意褪去,也不知怎的感慨萬千:“朕常常在想,當初不讓羽同尋常女子一樣學《女戒》、作女紅,反而叫她去讀了四書五經、習了君子之道,這下可不得了,敢同禮教作對,這等女子要是成了親少不了吃苦頭。”
“所以配了那個裙正正合適!”千葉雲附和道。
千音誠看著千葉雲麵上笑容不曾減一分,但是笑意已然不達眼底,看來還是心裏有疙瘩的。
千音誠長歎一聲,這一刻的他看起來不像帝王,隻是操心兒女的父親而已。
“有些事情你也知道,不插手你們各自的婚事,給你們選擇伴侶的自由是朕許諾你和羽的,可是朕對羽食言了,你們都有意見。但是這件事情不是我一個人能控製的,向來都隻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羽去祭是神欽點的,非她不可,出了這樣大的風頭,想害她的人隻會更多。
殺人隻需一刀,一刀不成再補一刀,可防人呢?一刀沒擋住就全完了,朕不能把羽放到那樣的位置,梅妃的前車之鑒還在呐!”
千葉雲沉默不語,良久,他問出心裏最後一個疑問:“為什麽是他?楚清風那個人並不如傳中那般厲害。”
“不,他可比傳中厲害多了,這世上最有把握護住羽的人就是他,不是他這個人,而是他的身份。”千音誠篤定道。
他不由得想起羽溪的母親,他一生的摯愛,他將她從宮外帶進險惡的深宮,自以為給了對方最好的生活和尊容,卻低估了人心。
從前他總覺得高牆大院之內的女人們就像是溫室裏嬌養的花,美麗而無暇,她們偶然看到菜蟲都會怕上許久,他的妻子就是其中最嬌最豔的那一朵,所以平日裏讓著些也沒什麽。
可是他錯了,那些女饒心裏藏著嫉妒的蛇蠍,隻待時機一到便會化作吃饒惡鬼,向他伸出尖利的爪,將他和他的愛人連同他們的孩子一起撕得粉碎。
“雲,你明白的,從朕第一眼看見羽的那一刻起,朕就發誓無論如何也要護她周全,朕永遠也忘不了她當時的樣子,那是對朕的狂妄最大的懲罰,是朕多年以來的噩夢。”千音誠閉上眼睛,眼前便是一團血光,裏頭夢裏模糊的耗盡精力而亡的愛人和她懷裏緊緊抱著的孩子。
“可您就沒想過如果他待羽不好呢?那是我們捧在手心裏的女孩子,就這麽交出去了在外吃了苦都回不了家!”千葉雲知道自己激動了,越矩了,但他管不了了。
千音誠聞言卻是笑了:“朕的女兒,不是朕自誇,就憑她那然去雕飾的美好,值得任何一個男人為她獻出一顆真心。”
千葉雲想到羽溪那一副笑臉,自己也笑了,如果不重要,結果才重要,事實證明羽溪現在很開心不是嗎?
千音誠抬手按在千葉雲的肩膀上,暗自用了力。
千葉雲疑惑的眼神追了過來,身上卻是一分不動。
“嗬!在行伍中沒有白待,結實多了!”千音誠讚道。
“此番北燕之行重要的是你,作為使節,尤其是剛剛拒絕了人家公主的使節,需得萬事心才校”再多的囑托千音誠也不再了,早先會議已經將流程敲定得很詳細了,這話隻為他能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