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表白
宋屔懷取出自己的辛辛苦苦存的壓歲錢，打算今天好好請陸博易吃一頓，陸博易算過了，兩人去吃一個火鍋，算下來就一百來塊。於是就隻取了兩百，剩下就請給舒奶奶買份禮物。陸博易第一次吃火鍋，更何況還從來沒有吃過辣，宋屔擔心他不能吃，於是點菜的時候點的是少辣的，千交代萬交代特別特別少的辣。點菜的服務員還說沒辣，這火鍋吃起來就沒意思了。
陸博易看不下去了，於是搶著說：“沒事，我們要最辣的。”
“你瘋了，你都沒有吃過辣的。”
陸博易看了宋屔一眼，“就是因為沒有吃過才要嚐嚐原味的嘛，這樣才有意思啊。”
宋屔頓時泄氣，心想跟陸博易還能講什麽道理呢？真是的。接著陸博易就點了許多配菜，完全超出了兩個人的份，宋屔敢怒不敢言，心隻能滴血。陸博易點完之後還一臉滿足的看了宋屔一眼。那個沒眼力的勁頭，宋屔真想往他的眼睛上安個指南針。
原本還心疼著自己的錢，隻是看到陸博易後來被辣的樣子，宋屔幸災樂禍的感歎一句：“自作自受。”
陸博易從來沒有吃過辣，第一口就被辣得說不出話來。隻能一個勁的喝水，宋屔看著樂。像陸博易這樣的人就得被整一次才行，不然眼睛老長在頭頂看人。其實隻有宋屔不明白，不是陸博易的頭顱太高傲，而是他的眼裏隻能容得下一個人的身影。他的心也隻為一個人而築起了溫暖的房，隻是那個人從來沒有走進過這間房。
吃完火鍋後的第二天，陸博易住院了，因為上火，口腔潰爛了。最糟糕的是還一直流鼻血，這可把宋屔嚇得半死。陸博易住院的時候，宋屔真的很自責，一直陪在醫院。開始的幾天，因為口腔潰爛，不能吃東西，隻能喝水。才兩天，陸博易的臉就瘦了大半圈，看得宋屔於心不忍。心想，真不高吃那麽辣的東西的，陸博易看她一臉內疚，反而來安慰宋屔。這讓宋屔感到更加慚愧。於是，宋屔決定以後一定要對陸博易好一些。
宋屔說到做到，陸博易住院的那些天，宋屔幾乎每天都去醫院看他，陪他聊天。陸博易性情古怪，他要理你的時候，他會一直騷擾你；但是他不理你的時候，任你在旁邊說什麽，哪怕是口水都說幹了，他也熟視無睹。陸博易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隻是在某一個時刻，宋屔覺得陸博易是世界上最溫暖的人。
陸博易其實是個溫暖的人，隻是他的溫暖隻給他想給的人，比如他的媽媽，他的奶奶，還有宋屔。
高二下學期的那個五一，那次出遊，宋屔永遠也忘不了。
陸博易來了嘉興這麽久，但是卻沒怎麽出去玩過。於是決定五一的時候去四周走走。宋屔自然就成了他的導遊兼夥伴，兩人約上喬淇還有其他幾個同學，就一起去了烏鎮，在烏鎮呆了兩天，人實在太多，大夥都覺得沒意思，就輾轉去了西塘。
遠眺水鄉，白牆墨頂，舟影波光，在薄霧的暈染下恰如一幅淡彩的宣紙畫，這就是西塘。其實五一出去能看到什麽好風景，不過就是去看人罷了。喬淇和宋屔本來就來過西塘，自然談不上什麽好興致。唯獨陸博易，一路上隻顧著專心玩著自己的相機，東照照，西照照。不過宋屔從心裏很佩服陸博易的攝影技術的，能入他眼裏的風景不多，可是西塘尤其多，他不照風景，他隻照風景中的人，河邊的老人，行走的老人，下棋的老人，喝茶的老人。照片裏的老人都有一張幸福燦爛的笑臉，讓陸博易無比羨慕。
在陸博易看來，這依河而建的街衢，臨水而築的民居，尤其是總長近千米的廊棚，使整個小鎮在記憶中慢慢褪去了色彩，雖有些泛黃，卻逐漸清晰……；狹窄而幽長的石皮弄，陌生而又親切。種福堂、尊聞堂、 薛宅等皆是明清時代的建築，古老而又樸素的宅院分明是西塘人的象征，順著高深的屋壁望上去，小小的天井中透過的陽光在緩緩地移動，似流金撒在了斑駁的木牆壁上，讓人慨歎逝者如斯的光陰。陸博易沉浸在這西塘獨一無二的美中，完全沒發現自己已經脫離了隊伍。等陸博易發覺時，已經走了很遠了，哪裏還看得見宋屔她們。
宋屔和喬淇去買完小吃回來，卻發現等著的三個人中沒有陸博易的身影，宋屔忙問另外一個同學，“陸博易去哪兒 了？”
那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麵麵相覷，“沒注意啊，剛才還在這兒呢？”
“是啊！剛剛還在我身邊站著呢。”
加上是五一，人山人海，要找個人還真不容易。宋屔這下慌了，陸博易這家夥第一次來這兒，要是弄丟了怎麽跟舒奶奶交代啊。於是幾個人決定馬上分頭去找，一個小時候在原地集合。喬淇安慰著一臉緊張的宋屔說：“不要擔心了，我們分頭去找，他那麽大個活人，肯定不會弄丟的。你往這邊走，我往那邊，一個小時候我們在這聚頭。”
“好。”
“陸博易，陸博易……”
陸博易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隻能東轉轉，西轉轉，怎麽也找不到剛才和宋屔她們一起的地方。就連想去問個人，也不知道該怎麽問？隻能胡亂的找，找了半個多小時，實在是轉暈了，陸博易幹脆放棄，專心拍照。
這時石板橋上一對母子吸引住了陸博易的目光。兒子要買一個木製的玩具刀，母親卻反對，不斷的哄著兒子說：“乖了，媽媽回去之後給你買更好玩的，好不好？”
“不，我就要那個。”小孩撅著嘴，笑臉鼓得圓嘟嘟的，那表情在陸博易看來卻是那麽的幸福，但這幸福對陸博易來說卻是刺眼的。
最後媽媽沒能倔過兒子，隻能掏錢給兒子買了玩具刀，嘴裏還不斷的叮囑著，“玩具媽媽給你買了，但是玩的時候要小心，不要打到別人，知道嗎？打到別人很危險的，會受傷流血的哦，知道嗎？”
小孩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臉上是一臉幸福的笑，感激的在媽媽臉上親了一口，就拿著玩具玩著跑開了。
“陸博易。”一個聲音打斷了陸博易的思緒，宋屔滿頭大汗的跑向他。
“你跑哪裏去了？我們到處找你。”宋屔大口喘著粗氣，表情蠻是指責。但是等她仔細的看清之後才發現陸博易的臉色不對，再看陸博易看著的方向，看見了那對母子，然後從他們身邊走過。陸博易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們，直到他們消失在小巷的轉角。
宋屔輕聲的叫了一聲，“陸博易，你沒事吧？”眼睛仔細的觀察著他的表情變化，這才發現陸博易的淚水一直在眼眶打轉，“陸博易。”宋屔覺得自己的心也開始微微的難過。
陸博易轉過臉，淚水還是沒能忍住，留了下來，陸博易沒去擦拭，而是輕輕的把宋屔擁進懷裏。
宋屔感覺到陸博易的眼淚滑落到她的肩膀，她隻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淚水滑落到她肩膀的一瞬間就感覺到了。這一刻，宋屔聽見了自己心疼痛的聲音，仿佛與陸博易的心連接在了一起。
“陸博易。”宋屔再一次輕聲的叫著陸博易的名字。
“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了。”陸博易的聲音從頭頂傳進宋屔的耳裏，也就是那天，宋屔才發現，陸博易居然比以前更高了。
回去的路上，陸博易一路沉默。下午大家為了找陸博易都有些累了，於是找了個客棧住了下來，打算第二天再回嘉興。宋屔洗完澡，看見喬淇已經睡在床上。於是悄悄走出房間。
“陸博易？”宋屔去了隔壁陸博易住的房間，不知道為什麽？宋屔總覺得有些擔心。
開門的是他們的同學小韓，“陸博易出去了，他說他想出去走走。”
“走走？這麽晚了，走丟了怎麽辦？”
“沒事，我已經把客棧老板的電話號碼給他了，如果找不到就打電話回來，我去接他。”
“哦。”
宋屔回到房間，怎麽也睡不著，腦海裏滿是陸博易下午流淚的畫麵。於是又再一次走出客棧，沿著河岸的走廊一直走。走著走著，居然看到陸博易坐在河邊，宋屔靜靜的在陸博易身邊坐了下來。
陸博易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麽，又轉過去了。
宋屔似乎想明白了，陸博易下午會哭，肯定是因為他媽媽，宋屔知道陸博易的媽媽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他了。
“你在想你媽媽嗎？”
陸博易再次看了宋屔一眼，宋屔接著說到：“下午你哭了，不是嗎？除了你媽媽，還會有誰讓你哭呢？”
陸博易笑著慢慢的說道：“我媽媽是這個世界上最有魅力的一個女人，不論做什麽都那麽的有個性。說話也總是前言不搭後語，做事情總是丟三落四，爸爸就跟在後麵給她善後，每次爸爸都會責怪她，可是媽媽總是一臉笑容。那笑容是我生命中最溫暖的太陽，我愛我媽媽甚過任何人，包括我爸爸。”
陸博易稍稍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媽媽愛好很廣泛，她喜歡看書，也喜歡教我中文，會很有耐心的教我寫好每個漢字，讀準每個音。她每天都會會做很多事，一件接著一件，似乎總是忙不完。直到很多年以後，我才明白，媽媽不是忙不完，而是她怕閑下來，因為她會寂寞。於是她就讓自己忙，用忙來忘記寂寞。”
“為什麽你媽媽會寂寞？不是還有你爸爸嗎？”那個時候的宋屔還不太懂陸博易所說的寂寞是指什麽。就像她不知道陸博易也同樣的寂寞一樣。
“爸爸總是很忙，家裏更多的時間隻有我和媽媽。他一個月最多就回來一兩次，媽媽在英國沒有朋友，她所有的親人都在中國。但是她不敢打電話給外婆，她怕外婆擔心，畢竟當初外婆並不讚成她嫁那麽遠。也或許是她發現外婆說的都是對的吧。”
宋屔對舒奶奶反對女兒遠嫁到英國的事情有所耳聞的，偶爾聽舒奶奶念叨的時候聽到了一些。“那你媽媽為什麽不回來？”
“因為她愛我爸爸，愛一個人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直到許多年以後，陸博易依舊是那麽認為的。
“為什麽？我爸爸說愛一個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像我愛我爸爸媽媽就覺得很幸福。”
“可我不幸福，我愛著的人已經去了天堂。”
宋屔一時啞語，不知道如何回答。陸博易起身準備離開，宋屔急忙拉住他，“陸博易，我……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然後掙脫開宋屔的手離開。
“陸博易，就算你媽媽去了天堂，我想她也會和以前一樣愛著你，守護你，她會一直在你心裏，不是嗎？”
陸博易摸著自己的心髒，笑著輕聲的說：“是啊，她一直在這裏，所以……所以這裏才會痛。”
“陸博易。”宋屔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下一秒，就從陸博易身後抱住了他，她隻是想給他溫暖，想給他安慰。可是宋屔卻忘了，陸博易比她成熟。“陸博易，你一點也不孤單，你不用難過，你還有我，還有舒奶奶，還有我爸爸，我媽媽。我們都是你的親人，都是。我們都會陪伴你的。”
陸博易慢慢的握住宋屔從身後抱住的雙手，陸博易心中那份一直壓抑的情感似乎開始不聽使喚的爆發出來了，他是喜歡宋屔的，從第一天看見她從外婆身後站出來時就喜歡了。
陸博易慢慢的轉過身，宋屔不知道他要幹什麽，隻是這時想起才開始有些緊張，畢竟陸博易是個男生。
“宋屔，做我女朋友吧。”陸博易溫柔的聲音從頭頂傳遞下來，宋屔頓時定住了，抬起頭看著陸博易，不知道該說什麽，覺得太突然，也太奇怪了。雖然說陸博易人長得很帥氣，但是那時的宋屔對感情完全沒有任何概念。
宋屔一臉的震驚，陸博易原本哀傷的臉突然變得溫和多了，“做我女朋友吧，我是認真的。”
“不是，我是說……這太奇怪了，不是嗎？我剛剛的意思沒有其他意思。不是……就是……”宋屔越說越混亂。忍不住用手拍打了一下額頭。
陸博易急忙抓住她的雙手，不讓她這麽傷害自己，“宋屔，不是因為你剛才的話。而是因為我喜歡你，很早就喜歡上你了。我知道這裏比較保守也比較含蓄，不提倡早戀。但是在國外這是很正常的，我想把我的心意表達出來，本來我想等到你十八歲之後才說的。”
“那你為什麽現在就說了？”宋屔驕膩的一句話充滿了責備，責備陸博易不該在這個時候說出來。
陸博易放開握住宋屔的雙手，“因為你說要陪在我身邊。”
“我那隻是安慰你的。”
聽到這句話，陸博易的臉頓時就黑了下來，宋屔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不是，雖然是安慰的話，但是是真心的。隻是我沒想到你會想到其他方麵去。而且我們都還小，這裏畢竟是中國，早戀是不允許的。再說了，我們現在的主要人物是學習啊。你也是的，這個時候去想這些不該想的事情。馬上就要進入高三了，我們要專心準備高考。”
陸博易聽不下去，冷冷的轉身離開了，任宋屔在身後怎麽喊也不回應，“陸博易，陸博易。”
第二天，回去的路上，宋屔和喬淇坐在一起，陸博易一路上黑著臉。從客車站出來，陸博易就自己打車走了，留下其他幾人怪異的看著宋屔。
“你們怎麽不一起走？”
“你們吵架了？”
宋屔氣不過，也攔了一輛車和喬淇一起走了。
陸博易回到家，心情變得更加的沉重了，外婆聽到開門的聲音，急忙出來迎接外孫，“博易回來了？”
“外婆。”陸博易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這幾天玩得開心嗎？”
陸博易勉強笑著，應付著說：“恩，還好了，隻是有點累了，我想先去睡覺了。”
“行，你趕緊去好好睡一覺，外婆給你做好吃的。”
“恩，好。謝謝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