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生死相隨
天玄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三日傍晚十分。
側頭最先看到的,就是趴在床邊的少女。隻見她麵色略微蒼白,配上單薄的身子,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愈發柔弱。
隨後,他感受到右臉的溫熱,垂眸一看,臉頰頓時紅了,就連耳根都有些發紅。
原來是她的手心,緊貼著他的臉……
天玄眼裏閃過一絲慌亂,明明理智告訴他,這樣是不對的,他應該立刻拿開她的手,可是到最後,他依舊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
她的手突然動了一下,然後就由臉頰滑落到了嘴唇處。頓時,她手上的馨香,夾帶著淡淡的藥味,飄進他的鼻尖。
猛地,腦海中就出現了她一邊替他喂藥,一邊用額頭觸碰他的額,替他試體溫的畫麵。
這畫麵就這樣突然闖入腦海中,天玄告訴自己,這隻是他自己的想象。可是心裏卻有另外一個人提醒他,這不隻是他的臆想,這是真的……
半夢半醒間,他似乎就曾經看到過這一幕。
她指尖的藥香,是不是替他喂藥的時候,沾染的?
喂藥……
他整個人戰栗了一下,眼睛瞪大,心跳已經失去了原本的頻率……半夢半醒間,他的嘴唇,曾經似乎停留過,比之現在挨著的手心,更加柔軟的觸感……
是什麽?
答案呼之欲出,可是他卻突然不敢那般想。
這個少女,是他的……主子!
雲六娘感受到手下的溫度,一下子被驚醒過來,還沒看一眼天玄,就快去伸手在旁邊的盆子中擰帕子,嘴裏還嘟囔著:“又燙了起來了,怎麽會這樣,那個藥應該最多喝兩天就能降溫呀……”
天玄看到她這幾乎本能的動作,心微微一顫,已經可以想象,他昏迷期間,她就是這樣的。
“主……”一個字出來,他的嗓子就難受得很,仿佛又一團火再燒一般,可是終究是讓還在徑直說著話的雲六娘聽到了。
雲六娘轉頭,看了一眼天玄,發現他睜著的眼睛,頓時大喜。
“天玄,你終於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雲六娘完全不避嫌,直接高興地抱住他。
隨即,又像是擔心一般,雙手再次摸了摸她的臉頰。
“不對,怎麽醒過來了,臉還這麽燙。”
天玄雙眼睜大,他知道,這雙柔弱無骨的纖手,曾經撫上了他的臉頰。可是……那是在他昏迷的時候。
而現在,他已經清醒了,他的心跳不可抑製地加速跳動,一時之間,臉上的溫度沒有降下來,反而往越來越高的方麵發展著。
“怎麽回事兒,越來越燙了。”
到最後,雲六娘也顧不上他還醒著,直接將自己的額頭,和他的相觸。
天玄雙眼睜大,一時之間不能動彈。
他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臉上。兩人的距離太近,發現他目光的雲六娘,也突然僵住了身體。
她一雙眼睛看進他的雙眸,兩人對視著……
在很多年以後,天玄都沒辦法忘記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中,有些點點細碎微光,那是屬於她獨特的溫柔。然後在那黑色的眼眸中,他分明看到了那微不可查的熒藍,那一瞬間,他腦海中浮現的,是曾經在大秦見過的海。
明明白日裏見到的海,無比溫順,海麵上甚至有海鳥在上麵飛著、鳴叫著。海風輕輕拂過,海麵上蕩起的弧度,都是溫柔的漣漪。
置身在那一副美景之中,他感覺到了心的放鬆,明明是滿身血腥的殺手,明明是生活在永夜中的人,在那一刻,偏偏自在極了。
可是……
很快,在晚上的時候,大海卻翻騰了起來,雨下得很大,剛好砸在海麵,就被那凶猛的大海吞噬。
他極速奔跑,回頭看過一眼,看到的卻是,那海邊的房屋,被那白天還寧靜的大海無情毀壞,進而吞噬。
那裏麵收留他們的,淳樸的漁民,就永遠被大海帶走。
那個時候,他就在想,那大海深處究竟是什麽。
這是一個無法問出的問題,可是卻在這一刻有了答案,在他望進一個人的眼中的時候。
他感覺到了,那雙眼眸是宛如大海的深邃,將他一整顆心,就這樣吞噬掉,讓他連反抗的情緒,都沒有,生出一絲一毫。
雲六娘猛地退後,因為反應太過激烈,椅子被她踢倒,聲音很大,讓在外麵的幾個丫頭都驚了一下。
嘉蘭第一個挑開珠簾快步走了進來:“小姐,發生什麽事兒了?”
雲六娘也覺得自己的反應太不尋常,可是剛才天玄的目光……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反應過來後,她整個人就平靜了下來,慢慢地扶他坐起來,話卻是對著進來的嘉蘭說的。
“天玄醒了,讓小廚房做著米粥備著,瘦肉米粥。”
嘉蘭沒有多想,隻以為雲六娘太過激動,又因為天玄醒過來開心:“好咧!”
說著,就走了出去,房間裏麵再次剩下他們兩個人。
雲六娘拿起一旁的水杯,給他喂水:“你高燒昏迷了兩天兩夜了,好在今天醒過來了,你先別急著說話,喝口水潤潤嗓子。”說著,動作小心地喂水。
天玄垂眸,掩去眼中的情緒。
在喝了兩盞茶之後,他才感覺到嗓子出那仿佛被火焰灼燒過的感受過去。
“多謝主子!”
說完,就動了動,然後在雲六娘憤怒的目光中,跪在了床上。
“砰!”茶杯破碎的聲音,在房間中響了起來。
雲六娘摔掉茶杯,直接站了起來,語氣陰沉地說道:“你這是要怎樣?我好不容易把你從鬼門關拉回來,就是讓你給我下跪的!嗬!好一個錦煞天!莫不是嫌棄我這廟小,不願意久留?!你這跪下來是想要請辭?!如果是,那好,我給你答複,可以走!你可以走!我這地兒太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雲六娘這一次是真的被氣慘了,這兩天兩夜,她就沒有好好歇息過。明明可以不親自照顧他,可是還是不放心,便在這房間中,整夜守著。
第二天傍晚時分,燒了一天的天玄,明明已經退燒了。當時她已經在房間裏準備休息,結果一聽這個消息,立刻就跑到了這邊,身上隻穿了一件薄衣,讓嘉蘭三個丫頭都嚇了一跳。
好不容易他的燒退了下去,可是因為害怕,她就不顧三個丫頭的勸告,在這房間中守著他!
就連睡覺了,也要用手撫著他的臉,防止她打瞌睡期間,他的體溫上升。
就這樣,又是折騰了一天,好不容易把這個人從閻王那裏給拖了出來,可是沒想到,現在這人就給她跪下了!
雖說室內燒著炭火,可是這終究是冬夜,被窩和室內的溫差,一個不小心,這好不容易退下的燒,又會反複!
想到這裏,她麵上的表情愈發冷淡起來。
天玄似乎也被雲六娘的一席話給驚了一下,可是轉瞬,這個自從跟在她身邊,就少言寡語的男子,臉上綻放了一抹笑容。
那抹笑,劃過他長期以來麵無表情的臉,帶給人的感受,是十分不同的。
就好像是……原本幹涸的土地,迎來了早春的第一滴雨,也隻有一滴。
因為他長期冷著一張臉,麵部表情實則已經很僵硬了,所以那抹笑,真的隻有短短一瞬。
雲六娘被那抹笑給驚了一下,可是轉瞬又有些惱怒,語氣依舊冷冷的:“笑什麽,莫不是因為可以離開我這兒,感到高興?”
說完,又覺得自己寫兩天以來的心思被狗吃了,頓時惱怒更甚,隱藏在心中的一些話,全部都冒了出來。
“我知道,你們錦煞中,有一個任務榜單!你們這些殺手,根據所接任務的難度,獲得相關的分數,然後進行排名。”
“而我聽說,原本你和‘石器’不相上下,可是因為這段時間,你被沈皓星派來保護我,如今已經被他甩在了後麵。而且看情況,在你後麵的人,也已經快趕上你了!”
雲六娘越說越覺得是這麽一回事。
她的聲音冷冷的,可是其中夾雜的情緒卻是莫名的。
她當初向沈皓星討要了天玄地耀兩人,也是為了幫助自己。如今她已經有所依靠,可是卻依舊不會忘了,是誰在重生第一天,從殺手手中救下她的!
而且,酒鳳之中,武藝依舊沒有能和天玄匹配的,奇門遁甲和易容之術,也沒有人能和鳳蘭匹配的!
她抿了抿唇,不得不承認,她在麵對天玄、鳳蘭兩人時,有些心虛。
在她內心深處,其實是惶恐不安的,害怕天玄和鳳蘭的前途,因為她而中斷。她害怕,到最後一刻,她們會因此成為仇人!
天玄一直看著雲六娘麵上的表情,到最後,眼中有了一絲明了。
他跪著,哪怕身體十分虛弱,也跪的筆直,仿若一把劍,哪怕藏著鋒芒,也能讓人心悸。
雲六娘聽到他沙啞的聲音傳來。
“主子,天玄的名字是你賜的,這世上,任何人都可能背叛你、傷害你、嘲笑你、離開你,可是天玄不會。從此以後,隻要主子不趕我走,這輩子,天玄,生死相隨!”
雲六娘看著他,腦海中轟然一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