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陛下，這是您想要的嗎？
夜風自窗欄吹入，八角琉璃宮燈裏的燭火微微一晃。
??江江將手裏的書本平鋪在幾案上，低下頭用餘光瞧著自個兒藕粉色衣襟上的盤扣，啞然一笑。
??是啊，天底下哪有那麽好的事，惦記著別人的位置，自然要有所付出才是，畢竟……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光影搖曳間，江江緩緩抬手撫上胸前第二顆盤扣，流蘇絡子似的銀質壓襟打扣根繞了一圈後慢慢取下，纖長白皙的指尖一粒粒剝開係在雪珍珠上的扣結。
??她的舉動遙遙落進軟塌上坐著的那個人眼裏，意識到對方想要做什麽，帝王嘴角漾開的弧度一點一點收斂，那張如冠如玉的麵龐逐漸染上幾許凜冽風霜。
??江江仿若不覺，她款款起身，抬手一點一點脫掉身上最外層的那件藕粉折枝花革絲一字襟坎肩，緊接著是壓在坎肩下的寬裾大袖敞、以及白綢暗團壽字彩繡百蝶鑲邊單袍……
??直到最後一件貼身穿著的褻衣也被脫下，女兒家如凝脂般的肌膚毫無半點遮攔的暴露在明亮燭火下。
??粉白衣綢褪了滿地，去掉珠圍翠繞，沒了華服掩飾，少女曼妙身姿一覽無餘。
??未著寸縷的江江就站在八角琉璃宮燈下望著仍坐在軟塌上的尊者，橙黃色的光芒盈盈落了滿身，兩個人的目光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撞在一塊兒，她問他——
??“陛下，這是您想要的嗎？”
??想要嗎？
??想過的吧？
??綏寧元年，他還未及十七歲，彼時甫登大寶，文武百官尚還沉浸在失去先帝的痛苦裏，宋旌文便急不可耐的將宋芊芊塞進了中宮，行夫妻之禮那夜，紅宵帳曖滿室旖旎，天曉得他那時多希望壓在身下的人是她。
??後來多少個中宮榻側醒來的夜裏，他也曾無數次的幻想過身旁躺著的人是她，懷裏抱著的人是她，明兒一早睜開眼……看見的也是她，然而……
??當她真正的站在他身邊，脫去身上所有的衣著問他是他想要的嗎，這是一種什麽感覺呢？
??有如墜夢魘的不真切，有血脈噴湧的衝動，但更多的是突然湧上心頭的憤怒。
??年輕的帝王走下軟塌，邁開腳步緩緩靠近小幾旁一絲不掛的那個人，途經食案，他抬手拽著繡有繁複花紋的桌帔用力猛的一抽，寬大桌帔抽出的同時，桌上放著的一隻虛扁紫砂壺被帶落到了地上，紫砂礦土燒製而成的壺身與腳下的金磚碰擊後發出一道清脆的碎裂聲。
??候在外頭的月牙聽見響動，心知不好，她趕忙小跑至門口，侍女的動作太過迅速，少年宮人伸出的手沒來得及將她攔下。
??就在月牙的掌心挨上門扉，正準備使勁兒一推的時候，裏麵響起帝王帶著濃濃火氣的低吼聲，他說——
??“誰都不許給朕進來！”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月牙到底是怕的，那雙撐在門上的手頓了一下，終究還是顫顫巍巍的收了回來。
??殿內，夙淮緊緊拽著桌帔走到江江身旁，在兩個人的距離僅有半臂長的地方站定，不知是遲遲襲來的醉意作祟，還是藏於心底深處的惡魔跑了出來，他似乎……有些快要控製不住自己了。
??如果說，麵對赤身的江江沒有一點兒想占有的欲望，那麽一定是假的，他妄圖擁有她的齷蹉心思已存在了不是一天兩天了，酒勁兒上頭的那一瞬間，夙淮忍不住在心裏麵問自己，既然她自個兒糟蹋自個兒，那麽他又何必替她惜疼著那副身子？
??在一遍又一遍的自我追問下，要了她的念頭逐漸強烈起來，就在最後一點點自控力喪失前，夙淮抬手用指尖拽著的桌帔緊緊裹住了跟前兒女子的身體。
??他稍稍彎腰，傾身向前，將下頜擱在江江肩頭寸遠的地方，冷著一張臉一字一句道，“朕說過，朕最恨你在朕眼皮子底下作踐自己。”
??寥寥十數個字，語氣淡漠的分明像是未摻有半分情緒，卻又像是蘊藏著讓人不寒而栗的潑天怒意。
??說完這句話，夙淮轉身走到拂光殿兩扇朱紅色的門扉後，伸手握著門閂正待發力時，他側過頭來瞧了一眼小幾上平放著的那本地藏經，片刻後猛的拉開房門踏出。
??帝王的身影融入漫無邊際的夜色，頭也不回的離開。
??瞧見尊者走遠，月牙趕緊提起裙裾一溜小跑進屋。
??“娘娘，這……”目光觸及落在地上的衣物和自家主子身上裹著的桌帔，侍女驚慌失措，“這到底……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江江沒有回答月牙的問話，方才自輕自賤的舉動已經耗光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氣，此刻，整個人好似隻剩下一具被抽幹了血肉的皮囊，再也支撐不住，軟綿綿的癱坐在了地上。
??“娘娘，娘娘您怎麽了……您可千萬別嚇婢子……”
??耳邊傳來月牙因為害怕而略微帶了幾分哭腔的詢問聲，江江抬起頭盯著侍女，慘白的麵上漾開一抹極具安慰性的笑，“別擔心，我隻是有些腿軟，旁的沒有什麽事。”
??月牙望了望散在地上的衣服，吸了吸鼻子，哽咽著問，“娘娘，剛剛陛下他……他是不是對您……對您……”
??後半句話實在難以啟齒，侍女幾番開口也沒能完整說出，但好在她所要表達的意思並不難懂。
??癱坐在地上的江江輕輕搖了搖頭，否定道，“沒有，他什麽也沒有做。”
??她不是什麽貞潔烈女，決心重返宮闕的時候，就已經做好將清白交付出去的準備，可原來，即便她在他麵前脫完了衣服，他也一點都不為所動。
??說到底，宋嬪不是皇後，江江不是宋芊芊，今夜在他麵前光著身子的不是他愛的那個人。
??此時的江江對男女之事尚未開竅，淺薄的認知致使她隻知道用欲來衡量感情，而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因欲而生的感情最是低廉。
??真正珍視一個人，是舍不得輕易碰觸的，盡管隻差那麽一點點便要失控，但因為愛重，夙淮最後終歸還是守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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