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手起刀落的活閻王
回到拂光殿，江江百思不得其解，恰在此時，歡喜前來瞧她，巧的是，歡喜此番前來，為的就是替她答疑解惑。
??“阿姐所行之事小喜已盡數得知，那些個人若還留在宮中，終歸是個潛在的麻煩，為除阿姐後顧之憂，小喜已將他們遣回了各自的故鄉。”
??穿著一身黑色蟒袍的美麗少年立在一片開得正好的紫藤花架下溫聲開口，他風華絕代的皮囊與絢爛的花朵交相輝映，一時間竟讓人分不出到底是那架紫藤花好看一點，還是他的皮囊更勝一籌。
??聽到這裏，江江積在胸腔裏的陰鬱總算緩緩散了，她幾不可聞的長出了一口氣，望著花架下的少年由衷的說了句，“如此甚好。”
??歡喜殺了許許多多的人，也做了許許多多的壞事，那顆尚還在跳動的心早就已經麻木，蕩不出絲毫多餘的情緒，而這一刻，望著阿姐突然釋懷的模樣，他竟隱隱覺得不安，並因此而滋生了撒謊的羞恥感。
??沒錯，他對他的阿姐撒了謊。
??被人一刻不停的算計，也一刻不停的算計著別人的帝王從來就隻相信不會開口說話的死人，那些個在彩畫紅牆裏聽命於江江暴打周晏琬的人，早就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為了抹去江江留下的小尾巴，夙淮不僅剝奪了那些人的生命，甚至還抹去了他們存在過的痕跡。
??江江並非想不到留下那些人可能會帶來的後果，隻是從小被他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姑娘實在太過善良，她既不忍心痛下殺手，那麽這種必然會墮入阿鼻地獄的事就交給他來好了。
??若不做得幹幹淨淨不留一點把柄，又怎麽敢令慎刑司插手其中。
??他在殺人的時候毫不留情，卻也在隱瞞江江的時候小心翼翼，手起刀落的活閻王，把僅有的一點善念統統都悄麽聲的給了他的小丫頭。
??周晏琬那樣好麵兒的一個人，此番在皇宮跌了這麽大的跟頭，不查出行凶之人她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宋旌文與翎琊將軍雙雙向慎刑司施壓，以往行事極有效率的慎刑司這一次卻怎麽也捋不出線索來。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竟將這件事與鬼神之說聯係在一起，不知從哪一宮傳出種說法，說丞相夫人平生作惡太多，惹得西天諸佛看不下去，特命十八層地獄裏的小鬼入紅塵俗世對丞相夫人施以小懲，因並非人為，所以適才查不出歹徒。
??這種並沒有什麽真實性的言論一經造出，便迅速流傳進了各個宮殿裏，更有甚者，還將皇後娘娘嫁與陛下後多年無所出的原因歸結在丞相夫人的惡行上。
??謠言日囂塵上愈演越烈，到最後，比起毆打周晏琬的那幾個歹徒，人們更好奇周晏琬本身。
??約莫是覺得繼續這樣下去隻會百害而無一利，宋旌文動了息事寧人的念頭，在丈夫的勸說下，周晏琬不得不壓下心中怒火，主動入宮請陛下撤了慎刑司，並表示不再繼續追究此事。
??對於皇後母親的退步，帝王一再勸阻，言辭懇切的規諫她再多給慎刑司一段時間。
??因此事而生出的流言遠比身上所挨的拳腳更讓周晏琬難以忍受，與其繼續耗著，她更傾向於丈夫口中所說的息事寧人，就算是一口氣卡在喉嚨裏咽不下去，也要咬碎了牙齒和著血一塊兒往肚子裏硬生生的吞。
??慎刑司依周晏琬所請從這樁案子裏退出來的那一天，江江心情格外的好，想著既替小魚出了口惡氣，又能在周晏琬眼皮子底下毫發無傷的躲過一劫，她高興的多往肚子裏填了好幾碗白米飯。
??人在這世上走一遭，不是為了欺負人的，更不是為了平白教人欺負的。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方才是公平。
??春天很美，大煜的春天更美。
??九重宮闕裏的花兒應期而開，黃的鳶尾，粉的紫荊，白的杏花，滿園的姹紫嫣紅堪堪奪人雙目，拿著一方錦帕打從兩麵花圃的夾道裏走上一遭，就連錦帕上都沾了撲鼻而來的沁人香氣兒。
??剛過完四十一歲壽辰的太後娘娘邀了各宮嬪妃前往慈寧宮賞這春日盛宴，江江帶著月牙應邀前往，卻沒有想到會在通往慈寧宮的甬道上遇見阿寧。
??阿寧是太後的女兒，可她從小與太後並不親近，兩人之間的關係甚至還不如陛下這位過繼的兒子，就連前兒慈寧宮辦壽，作為女兒的阿寧都未曾前來相賀，隻是不知今日……
??如若是從前，見到阿寧，她一定會很開心的湊上前去，而經曆了那次花廳敘話後，江江隻是遠遠的衝她微笑著行了一個見麵禮，爾後兀自向前走去。
??阿寧站在原地瞧著那一抹逐漸遠去的背影，眼眶微微泛紅，視線逐漸被眸子裏濕漉漉的水氣兒浸的模糊。
??江江甫一踏進慈寧宮，便嗅到了濃濃的香味，跨過三重鏤空圓形拱門，一抬眼就瞧見了中庭裏擺的滿滿當當的花兒。
??中庭之後的水榭涼亭裏，放了許多張紫金楠木椅，太後被一眾妃嬪簇擁著坐在最中間的位置裏，側方桌案上，擺了幾十種糕點香果。
??旖旎日光從彩簷上灑下來，抬頭是碧藍的天空，頷首是萬丈金光裏的錦簇花團，大自然的香氣和著後宮主子們身上的胭脂香融進空氣裏，一吸氣，就是滿鼻春天的味兒。
??江江站在涼亭之外的台階下衝太後娘娘屈身行禮，聽見她請安的聲音，那個穿著一身紫紅色衣裳盡顯雍容之氣的中年婦人應聲望過來。
??同時將目光投擲過來的，還有坐在太後身側的一名錦衣女子。
??那名女子姓薛，是從五品宗正少卿的女兒，因其母家與太後沾了幾分遠親關係，所以得了個妃位。
??薛妃打量了一眼江江，隨後轉頭同太後道，“太後娘娘，那位就是臣妾方才同你說的宋嬪，前兒您壽辰，臣妾的貼身丫頭緋紅就是因為得罪了這位宋嬪娘娘而被廠公殺了，知曉緋紅沒了，臣妾難受了好些……”
??“江江，”太後輕輕輕輕開口，打斷了耳畔的絮叨，她抬手招了招，嘴角噙著極溫柔的笑意，“快過來，叫哀家好好兒瞧瞧你。”
??“是。”江江乖巧的應了一聲，旋即邁開步子朝涼亭裏走去。
??太後拉著江江的手細細端詳了一會，道，“起初聽周嬤嬤說新入宮的宋嬪娘娘是從前跟在皇帝身後的那個小丫頭，哀家還有些不相信，壽誕那日，遠遠瞧見你的模樣，哀家才總算將相爺的嫡女宋熹微與江江聯係在一起。”
??江江與太後熟撚的寒暄落進薛妃眼裏，她微微征住，好一會兒之後，方才從兩人的對話裏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原來將入宮不久的宋嬪與皇上和太後是舊相識。
??江江沒有推開握住自己的那雙手，亦沒有任何回應，隻略略彎腰恭敬回話，“早就該來同太後娘娘請安的，但又怕擾了娘娘的清靜。”
??“自哀家在這慈寧宮裏禮佛起，便免了後宮的晨昏定省，你既有這份心思就夠了，”太後輕輕拍了拍江江的手背，“日後哀家許你時時過來坐坐，瞧見你，就像瞧見了阿寧一樣，哀家心裏歡喜的很。”
??話弦兒剛剛落下，立在一旁的周嬤嬤俯在太後耳邊低聲提醒，“太後娘娘，寧長公主來了。”
??聞言，太後鬆開握著江江的手，探身往亭外望去，江江順勢側立在一旁，隨太後的視線一同望向涼亭之外的台階下。
??穿了一身流彩暗花雲錦宮裝的阿寧站在絢爛的暖陽裏，她身後是萬紫千紅的花朵，隔著一段距離和一個阿寧看向中庭，江江赫然發現，近百種不同類型的花卉裏，數量最多的是黃色的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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