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和二三事(二)
蔣文馳思來想去,覺得事有蹊蹺之處。吳映泉此人為官多年,已步入知天命之年,多年經營下,官階雖不高,卻頗得朝陽公主信任,隱隱有領導眾人之意。朝陽公主在出發前,曾囑咐蔣文馳,多聽吳映泉的,故而蔣文馳在房間內來回踱了許久,終是決定去尋吳映泉,探明情況。
吳映泉收起了在淩霄那的張狂的樣子,一副老謀深算的坐著,見蔣文馳來,也不奇怪,起身謙讓一番,兩人落了座。
蔣文馳又琢磨了一會,便問吳映泉道,“大將軍與東夷使者的初次和談似乎有些奇怪?”
“是嗎?”吳映泉隻是捋了捋胡須,“老夫倒覺得沒什麽奇怪的。”
“大瑞既然戰勝了東夷,如何東夷還要求大瑞給予白銀萬兩?”蔣文馳皺眉道。
“大瑞哪裏能打得過東夷,若是能贏,怎麽會連你夫人都折進去了?”吳映泉又安撫道,“淩大將軍根本還不如你夫人,不過是仗著人多罷了。若是再耗下去,大瑞必輸。”
蔣文馳奇怪道,“這是什麽說法?”
“多虧了朝陽公主,”吳映泉拱手朝皇城道,“朝陽公主費盡心思,攪亂了東夷的朝綱,才讓東夷自顧不暇,選擇了和談。若不是朝陽公主出手,淩大將軍年紀輕輕,如何能勝?”
蔣文馳暗自吃驚,他曾聽雁歸說淩霄是他們家這代最出色的,不僅是這代,往上追幾代,也是少見的。雖是有誇張的成分,隻是淩家現在都聽命於淩霄,想必也有些真材。隻是聽吳映泉這麽一說,仿佛淩霄隻是個虛有其表,看著挺好,實際上裏麵並沒有真能耐。
吳映泉也沒指望一次就能說服蔣文馳,見蔣文馳鬆動了,又勸道,“大瑞的文臣武將,哪個不是在朝多年才有成就,她和楚相年紀輕輕,若不是因著天師的話,哪裏能封那麽高的位置。朝陽公主雖也年輕,卻是先帝手把手教養大的。若論在朝的時間,比許多朝臣隻多不少。”
“那淩大將軍說的和談條件……”蔣文馳有些遲疑。
“淩大將軍懂什麽?”吳映泉擺擺手道,“不過匹夫之勇罷了,陛下聖旨下的主使人是蔣大人您呐。”
蔣文馳有些疑惑,想起楚璃對他說的,保住自己就好,什麽都別摻和。心裏卻被說的有些動搖,薊州城是雁歸埋骨的地方,若是選擇了願意給東夷每年交萬兩白銀等條件,如何對得起淩雁歸血戰至死。但如果東夷已經強到淩霄都不能打過的地步,是不是至少這樣,可以保全住雁歸守住的薊州城呢。
蔣文馳的神色流轉不定,吳映泉覺得自己目的已成,便說道,“蔣大人回去好好想想,可別被人蠱惑了。先夫人保住薊州城不易,和談雖費銀子,卻不負先夫人一片心血。”
蔣文馳聽別人提起雁歸,臉色有些白,連連應是,就告辭離開了。
蔣文馳輾轉難眠,想起淩雁歸埋骨在這,又忍不住淚濕枕巾,迷糊之間,昏昏睡去。
淩霄那收到了蔣文馳與吳映泉對話的內容,嗤笑一聲。和劍音劍穗說道,“這老匹夫,居然說我打不過東夷。呸,真是臉都不要了。安排攪和東夷朝廷的是他主子嗎?他真好意思往他主子臉上貼金,他也配。”
劍穗的性子比較冷一些,不愛多話。劍音笑道,“這老匹夫要是知道臉麵,如何能得朝陽公主的信任。”
“你這話倒說的是,”淩霄點點頭道,“楚璃來信說,看在雁歸姐的麵上,可以信一下這蔣文馳。讓我能保他一下,便保一下。不過我還是要看看,他值不值得,我可不想救個白眼狼回來添亂。”
“大將軍說的是,”劍音笑道,“自從使臣到了薊州城後,這幾日連刺殺之事都少了。”
“少了嗎?”淩霄問道。劍穗在旁插話道:“是少了,之前是三日一回,如今五日了,都沒見有人來。”
“我說怎麽近日連個練手的都不見,”淩霄想了想,說道,“也好。也該到結賬的時候了。”
雨勢轉小卻未停,看來明天也不是個晴天。
蔣文馳醒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好在這幾日都是商定他們內部商議議和內容之事,並無大事。故而也不著急,收拾妥當後,就與吳映泉等人詳談。
尋了衙門內的一處議事的地方,先把和談的日子定了下來,讓人去通知東夷的使臣。
日子定在五日後,地點在城中的酒樓內。這些事項逐一敲定交付去辦後,眾人開始商討起議和的內容來。
蔣文馳雖然是把昨天吳映泉說的話聽進去了一些,卻還是心裏難受。朝陽公主的人不過是做做樣子,和談的內容朝陽公主一早就有定論,他也知曉自己不過是名義上拍板的罷了。可是這和談的條件,每年給東夷萬兩白銀,不過隻給十年。另外茶葉百斤,布匹千匹等。這內容根本不像是和談商議的,似乎是早就定好的一般,隻要他簽字同意便成。他好歹自小也是熟讀孔孟之道,是有氣節的。吳映泉請他在草擬的方案上蓋章的時候,他實在蓋不下去,拂袖離去。
吳映泉倒是不奇怪,若是蔣文馳立即同意,他恐怕反而會覺得有蹊蹺。他隻讓人跟著蔣文馳,隨後又笑著把會議繼續主持了下去。
蔣文馳心中煩悶,便在街上隨意亂逛。
薊州城遭遇重創,百姓的日子還是要過。如今多少恢複了一些,戰爭的重創,讓普通人的生活也有些難過。他想起曾經向楚璃要求在薊州城為官,便想著暫時把和談之事拋了,先看看薊州城的情況吧。
路上有些賣兒賣女的,路人走過似乎也視為平常事。蔣文馳一路走著看著,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個酒坊。如今這地方是戰亂,酒的價格自然不菲。不過一壺燒刀子,也要賣一兩銀子。店小二見他穿著綢緞,忙招呼他進門上樓。
蔣文馳想著自己也沒吃午飯,便叫了一壺燒刀子並幾個小菜吃。這酒坊的擺設有些陳舊,看著開了些年頭。
這會也沒什麽客人,蔣文馳喝了點酒,便和店小二胡侃了起來。
“這薊州城如今都這樣了,你們這酒館還能開的下去?”蔣文馳問道。
“勉強能開吧。”店小二也歎氣道,“已經幾個月沒發例銀了,隻是在這做活,至少能保一口飯吃。”
“如今城中的米價如何?”蔣文馳似無心問道。
“原本城中的米價頗高,自從淩大將軍來了後,斬了幾個為首囤米的,如今這價,至少能夠吃上一些了。”店小二又偷偷誇道,“這多虧是淩大將軍來了,不然官商勾結,隻怕連麥麩都吃不上。”
“淩大將軍似乎頗得民心啊。”蔣文馳又飲了口酒道。
“那是啊,那會薊州城被圍困幾天了。之前來的那個淩將軍出城幾日都沒回,眼看著薊州城就要淪陷了。城內死氣沉沉,天都是灰的。忽然聽到遠處有戰鼓陣陣,過了會街上就有官兵來說,是援軍到了。”店小二說起這事,臉上非常激動,聲音也有些克製不住了,“可惜城裏有些老人沒熬過去,也有些被這一悲一喜的事情給驚了過去,再也沒醒來的。”
“淩大將軍真是薊州城的救星啊。”蔣文馳苦笑著喝了酒道。
“誰說不是呢?”店小二忽而又想起什麽,可惜道,“可惜之前的那個淩將軍,要是多留幾日,等到了援軍,也許就不會死了。”
蔣文馳死死握著酒杯,忍聲道,“可惜了。”
“唉,這也沒辦法,我聽衙門裏的說啊,”店小二又悄悄和蔣文馳說道,“若是那淩將軍不出城襲擊敵營的話,薊州城怕是早就破了。但是若是知道援軍很快就能來的話,不出城堅守幾日,也許也能撐到援兵。隻是那會薊州城連個鴿子都飛不出去,誰知道援兵什麽時候能到。都是命那。”
蔣文馳雙眼通紅,聽到此處,將一壺酒直接灌下,店小二有些吃驚,忙勸道,“客官,這酒烈,不能這麽飲。”蔣文馳用袖子抹了抹嘴,眼裏有淚卻落不下,和店小二道,“再給我拿一壺來。”
店小二心有餘悸,卻還是拿來給他,邊拿邊說道,“客官可是與那淩將軍認識?”
蔣文馳聽到此沉默了下,卻不回答,隻是說:“小二,結賬。”
店小二看了看他的穿著,也怕惹事,便報了價。蔣文馳結賬後,抱著那壺燒刀子,往淩霄的住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