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事端(七)
陸旭就這樣在宮裏住下了,就在魏寧瀾旁的偏殿中。魏寧瀾中的毒沒有解藥,人也是每況愈下,越來越虛弱了。隻是她看到陸旭時,都會打起精神,讓自己看上去好些。陸旭知道她這番苦心,也不戳破她。
就這樣過了半個月,師父進宮來尋他了,師父提出要和陸旭單獨說話時,魏寧瀾有些緊張的問道,“天師,你是要帶他回山上嗎?我知道這會皇城不安全,我會護著他的。”
“陛下勿憂,”師父平靜道,“臣有話要和陸旭說,不打算帶他走。”
“那便好,天師請便。”魏寧瀾越發的虛弱了,連坐起身子都勉強。
師父和陸旭去了陸旭的住處,師父設了個結界,外麵的人聽不到裏麵的人說話,才和他說了起來。
“吾徒陸旭,為師有一事要告知於你,你聽後,自己決定吧。”師父的神色從未所見的凝重。
“師父請說。”陸旭恭敬道。
“你誕生起,為師就推算到,你與我有師徒緣分,因此便收你為徒。同時,為師也推算出,你與陛下有一段緣分。”說到這,師父又歎氣道,“如果說劫數的話,你也算是陛下的一劫了,可你也是陛下的救命之數。”
師父又看了陸旭一眼,繼續說,“陛下二十三的時候,必有死劫。死劫之數看似無解,卻有生機。就是用你的命,點七星燈,續陛下的壽數。如果成功,陛下可得幾年的壽數,但是你會在兩年後殞命。”
陸旭滿是震驚的看著師父,他突然有些分不清,到底師父收他為徒,是因為他能為魏寧瀾續命,還是因為有師徒之緣。
師父看出他的疑惑,也不解釋,隻是說道,“這事需要你心甘情願,如果你有一絲不願意,此事必敗。你好好想想,陛下的時間不多,三日後我再進宮來問你。”說著,就動手準備撤去結界。
陸旭見師父要走,回過神來說,“師父,不用三日,我願意。”
師父又將結界設好,說道,“你不用那麽著急回複為師,這事情你考慮清楚為好。”
“師父,徒弟此事已經想明白了,”陸旭跪下道,“陛下對徒弟多年始終有情,徒弟無法回應陛下這份感情。這麽多年,徒弟有時也困惑到底是為何而誕生。如今師父說我是為陛下而生,那徒弟自是心甘情願的。何況朝陽公主之亂將起,魏騏殿下根基尚不穩,如今需要陛下,自是能早一日便好一日。”
師父聽他如此說,又問了他一遍,“你如果不是心甘情願,此事必敗,你就是願意,此事也不一定能成。無論成功失敗,你都會為此喪命,如此,你可還願意?”
“徒弟願意。”陸旭斬釘截鐵道。
點七星燈之事,自是由師父籌備。陸旭對魏寧瀾說,想讓師父帶些修道的東西進宮,魏寧瀾就準了。
師父很快就把東西取了過來,陸旭發現師父似乎是早有準備,心中有些奇怪,就問了師父。
“師父早知有這一天嗎?”陸旭奇怪道。
“其實這些不全是為了你準備的,”師父難得的解釋道,“早年我推算出你能給陛下續命,我就想,既然有你的存在,那麽先帝是不是也有這樣一個命中人呢?我一邊準備,一邊尋找。可惜,天意如此,一無所獲。”
陸旭聽師父如此說,有些想問,又有些問不出口。師父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笑著和他說,“你確實和我有師徒之緣,你如果不願意,這些東西就放回山上去。除非陛下不登大位,否則這個死劫是破不了。”師父又歎了一聲,“我曾以為我能逆天而行,卻終是在天意之中。”
“師父已經盡力了,何必苛責於己。”陸旭寬慰道。
“嗬,”師父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卻不再解釋。
魏寧瀾十分虛弱,漸漸的已經是兩天清醒一回了。陸旭不知道師父是怎麽勸動陛下的,總之宮人們都退去,他和師父給陛下施法。
七星燈逐漸亮起,要燒三天三夜不滅方是成功。陸旭雖然自小修煉,然而此法終是要多靠師父才成。
天不負人,七星燈沒有熄滅。陸旭施法結束後,就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已是朝陽公主動亂之後了。
陸旭醒來後,守著他的宮人通報了魏寧瀾,魏寧瀾匆匆趕來,
魏寧瀾的臉色雖然和之前一樣有些蒼白,卻已經精神了起來。見他醒來,忙讓人熬粥準備吃食。
又抓著他的手說,“總算是醒了,你已經睡了十日了,天師施法後,就回山上去了,走之前和我說,每日喂你些米粥,你會醒來的。”臉上的表情又哭又笑,陸旭看著健康的她,笑了起來。
待陸旭稍微恢複了些,魏寧瀾又給他說起了這次朝陽公主宮變之事。
“魏驕真以為自己掌握了兵權呢,”魏寧瀾說的時候有些小小的得意,“不過就是把皇城北軍的控製權下放給了她,她還真以為自己掌控了天下兵馬呢。”
陸旭笑笑,“陛下聰明。”
“唉,我哪裏聰明了?到底是我疏忽了,不然這次皇城的百姓就不會遭殃了,顧統領的女兒也不會死。”魏寧瀾有些氣憤的說道,“淩霄是個好的,她三叔卻跟著朝陽公主造了反。嗬,淩霄屍骨未寒,我就不會動他了麽。真是天真。”
“淩霄的三叔也叛變了?”陸旭問道。
“是啊,”魏寧瀾氣道,“淩霄一世忠烈,先前就和我說過她這個三叔是個惹事的主,和我說,隻要不犯大錯,就讓淩家將他除族,不要他的命。”
“陛下要抄斬淩家嗎?”陸旭又問道。
“抄斬是不可能的,”魏寧瀾歎氣道,“就是不看在淩霄的份上,淩家曆代都為守衛大瑞而賣命,合族也沒多少人,怎麽能寒了淩家的心。”
“那陛下的意思是?”陸旭又好奇道。
“和淩霄三叔之事相關的淩家人都流放,淩霄三叔這房除族,全都斬於菜市口。”魏寧瀾說的毫不猶豫,“淩家的事情,我都會親自核準實行的,也算是對得起淩霄的一片赤誠吧。”
陸旭默然。
魏寧瀾又感歎起了另一事,“到底我對這事上處置不當,皇城裏外,被叛軍屠殺的人不少。遞上來的折子說,街上的血用水衝洗了很久才淡去,血腥味聞著就讓人想吐。其實宮裏也是,這幾日一直在清洗,你身子弱,等過幾日都幹淨了再出去,”魏寧瀾又囑咐了他一番,“顧統領的女兒可能是被叛軍的人給騙回城的,想要用她來威脅顧統領,隻是這姑娘性子烈,撞刀死了。顧統領痛失愛女,頭發也一夜之間白了不少。”
“可惜了。”陸旭也跟著歎了一聲。
“看看人家顧統領的女兒,想想我們皇室的姑娘,真是令人羞愧。”魏寧瀾似乎很生氣的樣子,“魏寧柔好歹算是我看著長大的,明明有了喜歡的人,也不說。她要是說了,我肯定成全她啊!和親本來就是緩兵之計,我根本沒想過讓她真和親。淩霄都被東夷給殺了,我怎麽會讓她去送死。結果她被魏驕給蠱惑了,開了內城的城門。好在我早有準備,不然這會你就見不到我了。”
“襄平公主嗎?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陸旭喟歎道。
“魏驕真是好本事,”魏寧瀾冷笑道,“枉費她布局那麽久才動手。她還好意思打著旗號說:天命所歸的淩霄已死,說明我為政不仁,老天都看不下去,才收回淩霄。薊州戰敗,是天罰。天罰?天罰個鬼!東夷和她往來的信件我已經派人去東夷那找到了,我可不替她瞞著,我要昭告天下,她勾結外敵,害死淩霄,害死一城百姓。如果真有天道,也該先收了她!”魏寧瀾越說越氣,還拍了拍桌子。
陸旭聽到這裏,隻是沉默不言,也許魏驕自競爭皇太女失敗後,又有淩霄這樣的天賜之將輔佐魏寧瀾時,奪權無望之時就瘋魔了吧。不然這樣曾經的天之驕女,怎麽會走勾結敵國這條路呢。陸旭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皇權的可怕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