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事端(四)
陸旭有些無奈,他逐漸大了,師父也讓他多涉獵各類書籍,增長見識。他自己琢磨著,師父之所以能在陛下心中有如此地位,是因為師父平日從不參與政事,也不與朝中人往來。雖曾對陛下有過點撥與幫助,卻從不提及,故而師父才是在陛下心中獨一份的不同。這些人想在師父口中打探出什麽,恐怕是不成的。
正這麽想著,聽著道童來報,“府外有人求見。”
“師父說了不見,若有帶禮,你收下登記後,打發了就是。”陸旭說道。
“可是府外的人說,並不求見天師,隻是來見天師的高徒。”道童回道。
“可有說是誰?”陸旭奇怪道,心想誰會來尋他?
“自稱是平瀾公主。”道童回道。
陸旭想了想也是,當年在皇宮,勉強稱得上朋友的,也就魏寧瀾了。便讓道童請人到正堂見。
陸旭站在正堂,見著道童引著一個姑娘緩緩走來,身後跟著兩個宮人。與昔日相比,似乎是有些不同,陸旭不明白是哪裏不一樣。
魏寧瀾讓宮人站在堂外,腳步有些輕快的走到陸旭前,笑道,“你終於回來了,見你一麵可真不容易。”
陸旭一愣,魏寧瀾這話仿佛他不曾離開很久一般,不過依舊彎腰行禮道,“草民見過平瀾公主。”師父從來沒有和他說過要在皇族前行跪禮,有一回他在書裏見到後問了師父,師父說他們是方外之人,陛下準他和他的徒弟可免世俗的繁文縟節,因此也沒有人挑刺。
魏寧瀾笑的更開心了,忙虛扶了下,道,“不用多禮,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見你一麵可真難啊~!”魏寧瀾又笑著抱怨道,“剛才天師府門前那麽多人,我擠都擠不進來,隻能等人都散了,才有機會和你家門童說話。”
陸旭莞爾道,“公主言重。”
“真好啊,又可以再見到你。”魏寧瀾眼裏滿是笑意,“天師果然沒有騙我,你這次下山還會回去嗎?”
“應該會吧。”陸旭說道,“師父沒有說會留多久,也許事情辦完了就回去了。”
魏寧瀾聽到他要走的時候,表情似乎有些難受,又說,“也許這次天師帶你下山,就不帶你回去了呢。”
“或許如公主所言,”陸旭平淡道,“不過草民留在這裏也無用處,不如回山上多苦修幾年,以後也可替師父分憂。”
“你那麽用功,天文一定很精進了吧。可以去司天處為官啊,怎麽會沒有用處呢。”魏寧瀾急忙說道。
“天文之事,師父並未讓草民精攻,師父覺得草民的長處不在天文上,因此隻是有所涉獵。”陸旭淡然推辭道。
魏寧瀾一時又不知道怎麽勸他,就轉了話題,又和陸旭聊起了別的。
魏寧瀾走後,師父這晚也沒回來。宮裏人傳話來,說是陛下留天師宿在宮裏,天師讓他安心,明日就會回去。
然而等到了第二天,師父沒有回來,朝陽公主魏驕卻來了。
魏驕和魏寧瀾一樣,說是來見陸旭的。陸旭想了想,昨天連魏寧瀾都見了,魏驕也沒什麽不可見的,依舊讓人正堂一敘。
魏驕隻帶了一個宮人前來,到了廳堂,他還未行禮,魏驕就忙免去他的禮儀,陸旭從善如流,並不糾結於這些。
坐下喝茶,魏驕也是含笑的樣子,隻是陸旭覺著,似乎還是昨天魏寧瀾笑的更燦爛一些?
魏驕緩緩的撇了撇茶沫,喝了一口,笑道,“幾年不見,陸公子可還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陸旭回道。
“不知天師可曾有和公子念起陛下來?”魏驕似無意道。
“家師常為陛下祈福。”陸旭隻是這般說道。
魏驕又笑道,“是本宮失禮了,聽說昨日皇妹曾來府上拜訪。”
“平瀾公主確有來過。”陸旭認真道。
“皇妹自幼頑劣,在府上叨擾許久真是失禮,沒有打擾到公子吧?”魏驕笑問道。
“沒有。”陸旭回道。
魏驕見他沒有往下說的意思,就又忽然說起天師來,“今天在宮裏遇到天師,讓本宮有時間的話,就來府上和公子說一聲,陛下留天師在宮中,讓公子不必憂心。”
“多謝公主。”陸旭行禮道。
魏驕又說,“公子客氣了。”想了想又似乎還是不甘心的樣子,問道,“陸公子,恕本宮冒昧,不知天師可曾談起本宮或者皇妹……”話語中又未盡之意,魏驕又高深的看了他一眼。
“家師除了給陛下祈福,從不曾說及其他事。”陸旭依舊淡然道。
“那昨日皇妹來,公子也是這樣說的?”魏驕似乎有些沉不住了。
“平瀾公主隻是絮叨些家常事。”陸旭有些奇怪的看了看魏驕。
魏驕見實在問不出什麽,便匆匆告辭。
魏驕走了後,師父還是沒有回來,直到第十日,宮中傳出封平瀾公主為皇太女的消息,擇日舉辦冊封大禮並昭告天下。
隔日,天師才回到府中。
之前各家送的禮,師父吩咐都退了回去,陸旭也沒問師父關於朝堂的消息,隻是問師父,“師父,我們什麽時候回山上?”
師父沉默了半晌,問他道,“聽說朝陽公主和平瀾公主來府裏尋過你,你對她們二人有什麽看法?”
陸旭想了想,道:“徒弟不知師父指的是什麽?”
師父又問,“你隨意說說,不拘哪方麵。”
陸旭又回想了下,“平瀾公主隻是和徒弟聊些瑣事,徒弟覺得平瀾公主並無大誌;朝陽公主和那些來訪打聽的人區別不大,她有心於那個位子,這也是常情。”
“如今陛下封了平瀾公主為皇太女,你是怎麽看的?”師父呷口茶問道。
“既然陛下封了她,想必她比朝陽公主更合適吧。”陸旭不明白師父問他這個做什麽。
師父看著他這麽回答,歎了口氣,道,“我們這次下山,幾年內都不會回去了。陛下天命將至,我們這一脈,就是為了保大瑞國運而在大瑞地位至此。新舊交替之際,我送他一程,全了我的職責,也全了……”師父隱有淚光,陸旭知道師父和陛下有知己之情,高山流水,伯牙子期,大概如是吧。
師父隻是擺擺手,陸旭雖然對情之事不懂,卻也明白師父這會不想打擾,故而告退離開。
陛下在朝堂宣告的時候,朝陽公主就當堂失儀,嚷嚷著陛下被小人蒙蔽之類的話,又質問天師為何選魏寧瀾等等。畢竟是陛下曾親自教導過的孩子,陛下也知道她努力多年,因而心有不忍,朝堂上也不願苛責於她,隻讓人將她禁足宮室,又推遲了她的婚期。
這些傳聞都是後來陸旭聽往來天師府的貴人們說起的,陸旭於這些事情上並不上心,不過如今既然在皇城,還是聽著吧。
再見到魏寧瀾的時候,魏寧瀾已經是皇太女了。魏寧瀾見到他時,依舊滿麵笑容的問他在天師府過的好不好,開心不開心,又得知他和天師這幾年都不回山上,更是高興。
陸旭其實不太明白,他當初和魏寧瀾之間的相處不算很多,魏寧瀾為什麽對他有些不同呢?他見過魏寧瀾對別人的態度,心中也比較過,還是不太明白為什麽。也許是如師父和陛下那樣的友誼吧,陸旭心想。
在陸旭的眼中,日子和山上的區別不大,他不常出天師府,最多隻是多了魏寧瀾常尋他說話罷了。
晝夜交替,不過一年,陛下大限將至。
師父帶著他一起入宮,宮內的氣氛十分緊張,平日還有多嘴的宮人,如今都不敢多話。
唯獨魏寧瀾不同,雖然不如平日那樣笑著,卻是平靜的和他打著招呼,過問他在宮中的生活。
陸旭曾有些奇怪問過魏寧瀾一次,“殿下不擔心朝陽公主嗎?”
“我有淩霄啊,”魏寧瀾對他如故。
“淩家的將軍嗎?”陸旭問道。
“是啊。”魏寧瀾微笑道。
“淩家不會幫朝陽公主嗎?”陸旭有些疑惑。
“不會的,”魏寧瀾笑著說,“淩霄不會背叛我的。”
陸旭不懂魏寧瀾為什麽那麽自信,不過師父也在,如果有問題的話,師父應該早就提了吧,因此他也不再問了。
魏寧瀾臨走時,和陸旭說道,“陸旭,謝謝你。我很高興,這些日子你能在宮裏陪著我。”
陸旭卻是拱手道,“殿下言重,草民是陪師父進宮的。”
魏寧瀾卻不在意的笑笑,“不重要。”隨後就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