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不歸（中）
很快，淩雁歸和蔣文馳定了親，來年便成了婚。婚後的日子，夫妻舉案齊眉，琴瑟和鳴。很是幸福的過了三年。
三年啊，她一直懷不上孩子。他們夫妻是想順其自然的，可惜自然的就是沒有孩子。
她的婆婆首先坐不住了，帶著她求神拜佛，各處尋醫又是三年。直到有位名醫給她切脈，說她在戰場上，腰腹之處受過重傷，傷了根本，很難再懷上了。
蔣文馳是獨子，婆婆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就暗示她給丈夫主動納妾。
她和蔣文馳說明了緣由，蔣文馳隻是說，再找其他名醫調理看看。
又過了三年，還是沒有結果，這年遇上了皇城之亂。蔣文馳的父母被這場亂事嚇壞了，蔣文馳也嚇的不輕，就漸漸鬆口了納妾之事。
納妾的隔天，淩雁歸發現自己有了喜，她很高興，雖然孩子來了晚一些，但是終究是來了。
妾侍給她敬茶，她頗不是滋味，想著肚子裏有了孩子，又高興了起來。現在還不穩，她不能生氣，她要好好養著。
可惜，這孩子終究和她無緣。妾侍故意炫耀和蔣文馳房裏有多和諧，讓她動了氣。
府裏上下都知道她流產了，再也懷不上了。本想發落這妾侍，卻發現妾侍有了身子，自然是又把那妾侍供了起來。
蔣文馳知道她流產後，抱著她，“雁歸，她那孩子生下來，我就給你抱過來，你養著，以後就是我們的孩子了。我不會再納妾了。”
淩雁歸拒絕道，“不用，我注定與孩子無緣。就這樣吧。”
淩雁歸看著那妾侍漸漸大起的肚皮，婆母從最初對她的憐憫，又因為蔣文馳不肯再納妾後，逐漸對她的嘲諷。心裏漸漸灰敗了起來，她越來越消沉，蔣文馳起初是心疼的，後來見勸不好她，也就不常來她這了。孩子出生後，蔣文馳說要抱到她跟前養著。她還是拒絕了，蔣文馳屢屢被拒，也心灰意懶，就不再去管她了。
她漸漸連後宅之事也不多管了，蔣文馳在父母的勸說下，又納了個二房，替他料理家事。她在府裏，就越發的沒有存在感了。
她死的那天，大雁也開始往南遷徙，她看著大雁，想起自己的父母曾說給她取名雁歸，是因為生她的那天，正巧有群大雁飛回來。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想起了許多事情，她想起她有個堂妹淩霄，是她們家這一輩人的驕傲，可是淩霄已經戰死沙場了。她突然想起，自己是淩家的女兒，自小是立了做將軍的誌向，怎麽如今，一輩子困在了這四方的內宅之中呢。她曾經，也是個將軍。她又想起自己的父親曾和她說，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才是淩家將軍最好的歸處。如果能重來的話就好了，她要做淩家的將軍，哪怕是戰死沙場，也比現在這樣窩囊的死去好。她真的是後悔了。
灰白的煙霧漸漸散去，陸旭和陸皎準備離開房間，楚璃反而坐下了。和他們說，“師兄，我想和她聊聊。你們先出去吧。”楚璃的觸動很多，陸旭和陸皎卻缺少的這方麵的情感，於是就點點頭出去了。
淩雁歸漸漸醒來，夢境太深刻，麵前坐著個陌生的女子，她有些茫然。
“我是楚璃。”楚璃手裏捧著茶，看著她道。
她慢慢的緩了過來，記憶還是有些混亂，聽到這個名字，又逐漸清明過來。問道，“你是丞相楚璃？”
“是。”楚璃在等著她思緒恢複。
淩雁歸終於清明了起來，她不知道丞相為什麽在這，她現在的心緒都在那個夢境上。
“你剛剛夢到的，都是真的。”楚璃選擇直接告訴她結果。
“你說什麽？”淩雁歸被這句話弄懵了。
“我說你剛剛夢到的都是真的。”楚璃一字一頓的重複著。
淩雁歸怔怔的看著，眼淚卻不自覺的流了下來。她抽泣著問楚璃，“你知道發生了什麽？”
“是，”楚璃把自己的帕子給了她，“這是天師門下的秘術。”
“為什麽？”淩雁歸逐漸開始接受了信息，問楚璃。
“因為天師選了你，替淩霄去送死。”楚璃說的非常冷漠，“東夷大軍將要襲擊薊州城，瑞國的大軍調兵調糧需要兩個月時間，現在急需有人趕往薊州領軍守城，等到大軍來。”
淩雁歸非常震驚，她現在還是十分混亂的，並不能理清到底發生了什麽。
楚璃歎了口氣，“淩霄不能死，至少不能現在死。師父說你是最合適代替她之人，我查了下，你確實最合適。你熟悉薊州，也掌過軍。唯一不妥的是你有丈夫，你的丈夫還那麽愛你，戰死沙場對你確實很殘忍。”
楚璃轉身準備推開門，“軍情緊急，你如果願意的話，明日午時前到相府找我。對不起，沒有辦法給你更多考慮的時間。”說完，楚璃就推開門走了。
楚璃回去後，難得的不處理公務，抄起了經書來。陸旭知道她心裏難過，就讓她不要抄書了，和自己下棋。
楚璃沒什麽心情下棋，很快就投了子。陸旭問楚璃，“你就這樣告訴她，不怕她把事情說出去？”
“她不會的。”楚璃看了陸旭一眼，“她和淩霄是一樣的人，我不希望她明天來。”
“我希望她明天來，”陸旭認真的看著楚璃說，“如果她不來，是不是你就要去薊州了？”
楚璃知道陸旭已經看穿她的想法，也不接話，“師父說淩霄不能死在這個時候，沒說我不能。”
“你那都是紙上談兵，薊州那你能撐住半月就算你的書沒白念。”陸旭有些被她氣到了。“如果她來了，你打算怎麽辦？”
“我還沒想好，蔣文馳畢竟還是個好下屬，就淩雁歸的前世來看，他對淩雁歸算是情深了。”楚璃無奈的說，“師父怎麽選了這麽個人，真是太損了。”
楚璃看陸皎不在，又問陸旭，“小師妹呢，去哪了？”
“下午師父派人來說，十天後要考小師妹的功課，她去臨陣磨槍了。”陸旭無奈的回答道，“淩雁歸的事情，等明天再說吧。如果她不願意，你也別想去，我會問師父是否有其他人選的。”
第二天巳時剛過，淩雁歸就來了。
楚璃請了她去書房，揮退了侍奉的人。
“丞相，我想好了，我要去薊州。”淩雁歸和昨天不一樣，特別的堅定。
“薊州這仗，九死一生，活了說不定也殘了。你真要去？”楚璃知道嚇退不了她，還是勸她道。
“丞相，我要去。既然我昨天夢到的都是真的，我不想這樣窩囊的死去。能回來最好，不能的話，戰死薊州也不錯，那才是我的歸宿。”淩雁歸的眼睛炯炯有神，楚璃真是不願意這會看到這麽亮的眼睛。
“那蔣經曆呢。”楚璃覺得蔣文馳要是知道真相，要瘋了吧。
“我想好了，我要與他和離。”淩雁歸沉思道，“我的婆婆一直想他納妾，其實他已經有些鬆動了。我聽說婆婆給他置了外室。”
“這個外室的事情你確定嗎？”楚璃皺眉，“你別胡編個理由啊讓我幫你和離啊。”
“丞相派人去查了就知道了。”淩雁歸似乎非常肯定。
楚璃叫了臨畫進來，讓她速派人去查。又和淩雁歸先聊了別的。
“如果你有了孩子，你還會去嗎？”楚璃有些猶疑的問道。
“如果能有孩子，天師也不會讓你們來選我吧。”淩雁歸的眼神有些傷感。
“師父選人不一定是從你有沒有孩子的角度選的，”楚璃很無奈。“算了，不說這個了，我也不知道。”
“你要和離，蔣經曆恐怕不肯。”楚璃又和她說起了和離的事情，“這事情拖著的話，我也不好派你去薊州。”
“丞相放心，和離之事定然很快就能辦妥。”淩雁歸胸有成竹的說。
“你們淩家的姑娘，都是這樣的麽。明知是死，值得嗎？”楚璃問道。
“值得啊，”淩雁歸笑道，“名垂青史，有什麽不值得的。”
楚璃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她知道說什麽都沒用。淩家的姑娘啊，下了決心，做了決定，怎麽勸得住呢。
淩雁歸反而安慰起她來，“丞相，其實我很感激天師。這對我來說，不是去替堂妹淩霄死，是給我名垂青史的機遇。淩霄是我們家這一代最出色的，我們這輩都以她為榮。我想和文馳和離，一是我覺得我戰死沙場的光環，對他以後的繼室不好，會拿我和她比較。二是我想作為淩家的女將戰死，這是淩家女將的榮光。”
正好這個時候，臨畫把關於蔣文馳外室的情況遞了過來。
這外室置了有一年，外室已有孕三個月了。楚璃看到這，已經猜到，這外室是上門找過淩雁歸了。就和淩雁歸說道，“怪不到你那麽肯定能和離，那個婦人是來找過你了吧。”
淩雁歸有些苦笑，“是啊，其實婆婆早就說了這外室的事情，外室有孕後，她就要接到府裏來。文馳說，隻是想外室生個孩子，並不想要納進來。但是那畢竟不是我自己的孩子，我也不想養別人的孩子。”
“你已經有主意了，隻要蔣經曆提了和離書到戶部，戶部會先給你們辦了的。”楚璃見她心意已定，也就不再勸了。
“謝丞相。”淩雁歸又坐了一會，就回去鬧和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