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再見木生
至那日暴雨衝洗過後,已然天晴了好些日子了。敫奈生性活潑好動,如今隻窩在一處小小的客房之內,這讓她如何能忍受得住?故而敫瓔前腳才剛邁出,她後腳就拉著林容出了門。不過見街角何處都貼著她男裝畫像後又扯著林容縮回客棧了。
在敫奈一聲接一聲歎息之中,她總算盼回了敫瓔。敫瓔閃身進門之際,林容就反身回了屋內,瞌上了眼眸閉目養神。晨露沾衣角,林容隻覺得坐在自己不遠處的敫瓔周身氣息更加冰冷了,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似乎是感受到林容的緊張,敫瓔倒也沒點破林容的偽裝,起身用深海之藥按著敫奈的要求為她重畫麵容。那藥並不好聞,一股海腥味至內部彌漫開來。林容頭一次用的時候險些將腸胃給嘔出來,可敫瓔依舊能麵不改色地為他塗上一層又一層藥物。
林容忍了半晌,待到藥物幹透,那所畫之藥物就如同它自己本身所長出的麵皮一般,甚是逼真,那股海腥味也終消散得一幹二淨。如今三人樣貌再平常不過,就是丟進人群堆中,怕是也是那最不起眼的,就是敫奈那頭冰藍色的發太過於亮眼,最終經三人一同商議後還是拿深海之藥給遮蓋住為好,雖是有些浪費,但不得不說的是那藥卻也是最好用的。
隻不過頭發甚是耗時,待到整弄完畢。天已然盡數泛白了,初陽至地平線開始冉冉升起。多日未曾出門,敫瓔怕林容待久了身體懶散成性,奈何他一近身林容就別了頭。敫瓔向來話少,如今遇上這等場麵也不知該如何收場。所幸有敫奈在中間勸著,林容才堪堪答應給敫奈麵子,一同出門。
經過這幾日的調養,林容的身子也好得七七八八。就如院子裏那些被暴雨衝刷後落了滿地殘花的盆栽似的,經過這幾日的照料,重新長出花骨朵兒,現下已然撐著花苞,一副含苞待放的姿態。
臨川少了林家也與平常並無不同,四處依舊熱鬧。仿佛前一段時間那場變故就為一場夢似的。林容若不是其中經曆之人,怕也會覺得那不過是黃粱一夢罷了。隻是此時的熱鬧之景卻讓林容覺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林容也隨之明白這處的感傷該深埋於心,化為為父母討回公道的一腔熱血中來。
三人依著先前的決定,繼而北上。為減少不必要的麻煩,敫瓔與敫奈一致決定挑揀偏僻之地而進。林容怕身為女子的敫奈吃不消,望著綿延山路不禁開口問道:“前方可有落腳之地?不如休整一番再做打算?”敫瓔看了一眼羊皮紙:“落日之前可達漯縣。”
林容單手按捏著下巴沉思了好一會兒:“張兄為林家之事,被貶至漯縣也有好些時日了。”敫奈在林容未曾注意之際悄悄地對敫瓔搖了搖頭。敫瓔卻仿若未聞一般,對林容道:“那便去見上一麵,再至檜春夏家。”
烈日在午時過後便少了許些氣焰,在其跳下地平線的那一刻,周遭氣溫開始快速降低,敫瓔二人轉而鬆了一口氣,林容卻有些皺眉。敫瓔見狀褪下外袍剛準備為其披上,卻又讓林容給躲了開。敫瓔並未放過林容,強行扳過其肩頭,將外袍給人裹好。而後見林容要將袍子給扯下的模樣,附耳低聲說道:“你該不會要阿奈一介弱女子脫衣給你?”
林容被敫瓔這一句話給堵住了嘴,一些話就這麽卡在喉口進退不是,讓他好生為難。其實這些年的習武讓他身子康健不少,也沒之前那般弱不禁風。隻不過他不知該如何拒絕敫瓔,卻也不想再與敫瓔有逾越的瓜葛。這番姿態落在敫奈眼裏反而有幾分欲拒還迎的樣子。
於是敫奈笑道:“小兩口調情也得選個好點的地方,在這荒山野外的算是什麽事兒?”林容一跺腳:“誰與他是小兩口!”見林容急了,敫奈隻好收起玩笑的姿態:“好了好了,不是就不是,男子漢大丈夫如此沒度量如何能成大事?常言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三人進城倒是沒什麽大事發生,無非就是一些無賴小兵仗著權勢讓他們交些銀兩。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如今看來這頂上的天終究還是變了。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三人交了些錢財也就通過了。
三人入了漯縣便直奔縣衙而去,他們之中並無人知曉張秋衡在何處,隻隻他被貶至這漯縣當值,眼下最快捷有效的法子便是去縣衙找人。至縣衙,三人並未擊鼓驚擾旁人,而是準備花些銀兩讓衙役通報一聲,不過那領頭衙役並未收取就轉而進屋帶話了。
張秋衡聽到那句——竹林喜鵲傳喜訊之言,二話不說就出門,親自接了門口三人進屋。漯縣讓張秋衡治理得井井有條,除去一些不在他自己管轄範圍之內的人員,其他人倒也不難管理。縣老爺平日住所便在縣衙內部,張秋衡尚未成家,自己孤身一人住著也有些空蕩。看著三人樣貌並不相識,張秋衡道:“三位如何稱呼?”
林容湊近言:“林容,字簡枝。其後一位為阿瓔,另一位為敫奈。其二人還望張兄能為其各取一字,好做稱呼,畢竟現下用原先之名太過於招搖了些。”張秋衡頷首表示自己了然於心,轉頭對敫奈道:“隻是你父母…”敫奈笑道:“我父母不在乎這些,他二人也不是什麽文化之人,如若有先生代勞自是最好不過了。”至於敫瓔,張秋衡自然早就知道他是林容至商販手中買回來的。
天色漸晚,張秋衡命廚房多準備了些菜肴這才回身舉筆沉思。良久他才提筆落下一字——櫟。轉手將紙遞給敫奈,敫奈望紙上的字,兩眼笑成了彎月亮,可見對這字甚為滿意,畢竟敫瓔叫阿櫟可比阿奈悅耳多了。
不多時,張秋衡再度提筆落下兩字——時琢。將兩字都提好後,張秋衡才開口做解釋:“櫟多為喬木或灌木植被,這類植被生命力頑強就如姑娘一般生機勃勃,頗有幾分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之勢。”而後頓了頓接口道:“時琢二字於字麵上便可看出其寓意,取時常雕琢之意,他雖做事老成,但是終究不如那些在漩渦之地爬滾之人來得圓滑世故。”
至與三人見麵,張秋衡就已然知曉敫瓔乃是三人主心骨,其後一頓細心觀察便看出些東西來,如今借著提字也好讓敫瓔知道外人所感為何,好讓他多加提防著點。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有些事他們這些個當局之人終究不如張秋衡這個局外人看得清。
敫瓔對張秋衡拱手一禮:“多謝張兄提點。”張秋衡見狀剛舉杯飲入口的茶還未咽下肚,轉而盡數噴至一旁地麵上:“你……你……”不等二人開口為張秋衡作答,倒是一旁的敫奈雙手捂住肚子笑個不停:“原…原來……不是我一人被他騙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敫奈此番一鬧,張秋衡這才回過神來:“賢弟太過生疏了。”說罷就如賭氣一般別了頭不理會林容,林容無奈道:“是他藏得太深,我也是比你們早一些知曉罷了。”如此一鬧,倒讓林容與敫瓔之間的氣氛緩和不少。
張秋衡讓下人招待三人,自己則轉身回屋換下官袍。漯縣往往至傍晚縣衙便無事了,此番時辰剛好,待備好一切還可於飯桌上聊聊閑話。張秋衡心細如發,如何看不出林容與敫瓔之間生了隔閡?當下未曾點破,卻於心想了好幾條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