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線生機
往事不堪回首,但敫瓔卻是迫切想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作為枕邊人的林母噙著淚替自己夫君陳述過往一切。期間林父身軀劇烈抖動,指尖深入大腿之中。
原來,當年的林家還未曾如這般繁盛,可當年的陸家憑借一個有著傾城妖嬈麵容的女兒而在朝中站穩了腳跟。陸家權勢蒸蒸日上,什麽奇珍異寶未曾見過?可卻不知受了何人蠱惑,要尋那尚且隻在古書上所述隻言片語的鮫綃。
當年一共四家參與至這事情之中,京都陸家為領頭人,除卻找人傳話之外,並未曾有本家之人露過麵。其餘三家為檜(gui,第四聲)春夏家,阜(fu,第四聲)城張家,臨川林家。夏家主醫術,當初在三家之中最不起眼,如今攀上了陸家可謂是平步青雲。張家主香料,財運亨通卻因不滿陸家所為而被弄得銷聲匿跡,至於林家於中立,暫且逃過一劫,這才有臨川布坊一大鼇頭之稱。
因果報應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林父並沒有想到當年那慘絕人寰的屠殺竟還會有遺子存活下來。其實當年若不是恰逢鮫人身子虛弱,其伴侶又為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陸家又何會有那等壓倒之勢。隻不過他們皆是頭一回見著這等神奇物種,故不知當年鮫人的虛弱是因生產所造成的。
“瓔對我等動手就是以陸家為敵,與陸家為敵就是與朝廷作對。我等今日交代在你手上又如何?陸家那等精於算計之人不會想不到鮫綃落入他人之手?”敫瓔嗤之以鼻:“嗬,林老爺好生算計,我今日救了林少爺,就為劫獄,不照樣與那朝廷作對?”
“至當年之事後,我早料到會遭那因果報應,遂而養了一死侍。死侍那條線極為複雜,就算是陸家也得花費不少功夫。如此這般,若是容兒出逃便不難引出那條線,讓陸家將那注意轉移至那名死侍身上。”“少爺若是不乖乖配合我此舉豈不是拿命與你賭?賭你林家有後我又會有何好處?”
“容兒並不知這其中的條條道道,出逃後你們便去投奔那檜春夏家,我相信這等小事於你來講並不難做。至於好處,想必你對額角胎記頗為在意吧?容兒身子特殊用以心尖血調藥用上七七四十九日便可消去你那額角胎記。”“你可知取心尖血與常人來講有多般難熬?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你這般可比那山間老虎狠心得多了。”
林父沉寂了好一會兒才哆哆嗦嗦地開口道:“可我想他活。”寥寥數語像重磅擊在敫瓔心頭之上,擊得他悶疼悶疼的。敫瓔雙手握拳,過了好一會兒才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好”字。
林父咬破指尖,扯下一片衣角,以殘衣為紙,以指尖為筆,以鮮血為墨寫下一篇洋洋灑灑的血書。林父將血書塞在林容衣內,對敫瓔道:“瓔可有刀?”“無刀刃,隻有這支父母所留銀簪。”說罷從懷中取出一支簡單樣式銀簪遞給林父。
林父舉簪作刀刃,硬生生割開腰間軟肉,不多時肉中便露出一對玉佩來,那玉熒光流動甚是美麗。玉身未被林父血液沾染,依舊持著原色。林父取了一玉佩刺破林容食指,將血液滴在上麵,那玉仿佛活的一般,將那血液吸收殆盡。其後林父將一對玉佩與銀簪一同遞給敫瓔:“你如法炮製後將滴了你血液的玉佩遞過來。”
“龍鳳環佩?”麵對敫瓔的問話,林父點點頭:“畢竟我們也怕你過河拆橋。”“你可知龍鳳環佩有何作用?”“自是知曉,林家…命中注定該是斷子絕孫之局。贈玉佩之高人曾說有極少幾率可破開此局,隻是未曾料到林家氣運這般不好。”“你們倒是看得開。”
敫瓔以茶水化成牢門鑰匙,步入其中脫了身上外層一件鮫綃將林容裹了個嚴實後扛起。待他們出了門後,林母撐著身子顫抖著雙手重新給牢門落了鎖:“多謝。”也不知是謝敫瓔不計前嫌,還是謝敫瓔救兒性命之恩,亦或者是二者皆有。
鮫人生來大力,敫瓔這般扛著一個比自己還高上一個頭的林容並不費吹飛之力。二人於灌木叢中穿梭,所幸牢中隻有寥寥幾人在巡視,有鮫人體征的敫瓔三兩下就將那些人給一一避開了。在一處偏僻角落尋了一水塘,敫瓔將人夾在胳肢窩下悄然潛入其中。
敫瓔入水化成半人半魚,額角的胎記在水中覆蓋上魚鱗,在墨中帶著一絲絲藍色的發間若隱若現。裹上鮫綃的林容在水中就如在陸地上呼吸平緩,這也是鮫綃另一神奇之處。
在水中遊了數日的敫瓔漸漸的也有些力不從心,畢竟他還要護著林容穿過幽暗而盤根錯雜的地下水道。林容固然可以因為身上所穿鮫綃來治愈傷口,但敫瓔於心而問還是不忍看到他收到傷害。中途林容醒過一次,也曾掙紮過,隻不過在水中本是敫瓔的主場,他此舉不過是在消耗敫瓔體力讓敫瓔更為虛弱而已。
最後敫瓔沉入水底才讓林容眼底重新有了焦慮情緒,他慢慢地撲騰到水底來到趴在水底大石塊上休息的敫瓔身邊。敫瓔想著這處已然離著臨川好一陣遠了,他這才壓低了聲對林容哼唱著鮫人一族的歌謠。歌聲平緩而安撫人心,林容漸漸靜下心來仔細聆聽,他雖不知歌謠所用之詞為何,但敫瓔所唱歌調婉轉動人,他不由得沉浸於其中。
敫瓔在人世中生存較為之長,早就不習慣生食。而林容從未生食過,於心於口皆難以下咽。二人撐到海麵上後來不及開口說什麽便直奔一處灌木尋了些野果於手中擦拭幾番後塞入口中,二人皆把嘴塞得鼓鼓的,看著就頗具喜感。
飽食過後,二人躺於沙灘之上,各有所想。因有鮫綃裹身,林容取出的血書仍完好無損,上頭血跡斑斑,暗示著這東西已有好一些時日了。林容並未落淚,不知為何,他還是痛哭不出。隨後那紋著龍的那枚玉佩便映入他的眼簾:“這是何物?”“定情信物。”敫瓔波瀾不驚吐出這麽一句,驚得林容將玉佩給扔了出去。
敫瓔起了身,走了幾步將玉佩拾了回來:“丟了作甚?現今我們身無分文,如若你實在不喜,那至那城鎮之內去尋一處當鋪當了吧。”聞言林容手疾眼快地從敫瓔手中奪回玉佩,揣在懷裏:“這是爹娘留與我的物件,可不能當了。”
而後二人相視一笑,隻不過那笑仿若心有靈犀般,皆是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