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溫泉山行
臨川的天晴了不過幾日，便又飄起了毛毛細雨。林容如往常一般伸手朝角落探去，入手的卻是一片冰涼。撩開披散在眼前的黑發，林容將腦袋探出被窩，卻未如願看到往常那個卷縮在角落裏的小小的身影。
也不知是不是在鐵籠角落裏待習慣了，敫瓔睡時也隻是卷縮在床的角落裏。敫瓔睡相頗好，好到讓林容感到心疼，他多次裝著生氣也沒讓敫瓔改掉這個壞毛病。林容讓敫瓔上床，本意是打算擁著那小小身子入睡的，哪知隻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阿瓔？”未曾看到敫瓔的林容出聲叫喚，卻在片刻之後才發覺敫瓔從未開口說過話，一拍額間後翻身下床。林容自幼學起便自立庭院，以往尚有幾位奴婢貼身伺候著他，自那時發現敫瓔本體可能為鮫人之際，林容便遣散了自己庭院的仆從，隻留自己與敫瓔二人在這偌大的庭院裏住著。
屋後是一處小花園，花園之中假山伴著一方小小水池。如今尚未入夏，滿園春色隻留池子一處光禿禿的。林容撐著一油紙傘，奈何無意春風最是惱人，將那毛毛細雨半數都給送入林容傘下，濡濕了林容的大片衣袍。
林容在池邊蹲下身來，低聲喚著：“阿瓔…阿瓔…”主要是這片庭院與林父林母所居庭院相隔甚近，林容也怕動靜太大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不多時便聽到一出水之聲，一顆小小的腦袋猛地鑽出水麵，看那雙特殊的墨藍色眸子，可不正是林容所要尋的敫瓔麽？
看到林容來尋自己，敫瓔深藍色魚尾卷浪而前，不多時便來到池邊。林容將油紙傘往敫瓔方向探了探：“落雨天寒，阿瓔若是著了涼，我可不知該給阿瓔尋何醫師來治了。”敫瓔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林容，心知他這番話隻是玩笑，雙手撐著池邊，魚尾在水中一拍，整個人就這麽在空中騰了一小段距離。不曾見過敫瓔如此的林容，心下一驚，下意識便伸手去接。結果自然是傘落地，二人相擁在滿是稀泥的池邊滾了一圈兒。
“阿瓔，往年這時節，我都是隨父親一同去那溫泉山中泡上一泡，好祛去那渾身寒氣。今年你可願與我一同前去？”敫瓔聞言輕輕地搖了搖頭，鮫人皆冷血，那對於常人溫度適宜的溫泉並不適合鮫人。且不說溫泉中夾雜著許些硫磺於**強盛的鮫人而言更是天然的催情藥物。
“溫泉山後山有一處冰潭，溫度雖低卻從未凝結成冰麵。如此景觀，阿瓔當真不隨我去見上一見？”這幾日步入月中，敫瓔便覺得渾身不舒服，非要在水中泡上一泡才舒坦。林容雖不知敫瓔為何與書中描述的鮫人不同，但摸清了他的軟肋並不怕他不上鉤。
落雨時節的天都是灰蒙蒙的，馬蹄踏上青石板滴滴答答地頗為悅耳。敫瓔靠著馬車，林容半靠在他肩上打著瞌睡。啟程之時，林容嫌棄敫瓔小身板枕著不舒服，故讓人在他身上鋪了一層毯子。敫瓔雖冷血，但至月中隻是頗為喜水，其皆與常人相同，也是畏寒的。
這些時候在林府養著，敫瓔也有幾分八歲孩童的身姿，林容不多不少，正好大了他整整七歲。自小集寵愛於一身長大的林容，看著細皮嫩肉的，身板也比一般人要小得多。不過自小長到大，身子骨卻是很好，從未生過什麽大病，也讓林家二老省心不少。
馬車緩緩而行，臨近午時才堪堪到了那溫泉山。還未進入，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兒便傳入敫瓔鼻中。敫瓔一時未曾屏住呼吸，吸了幾口才察覺出自個兒身體的異樣。當下便繃直了身子，怕驚擾了林容。卻不知林容一早便察覺到他異樣，裹了裘衣扯了一旁油紙傘，朝林父丟下一句：“容兒與瓔就不用膳食了，來時吃了不少零嘴閑食，現下撐得很。”
待到林父回過神來，林容早已拉著敫瓔不見蹤影了。林容拉著敫瓔跌跌撞撞地在小道間奔走，衣角早被濺起的雨水沾濕。待到看不到眾人身影了，林容才一轉頭將敫瓔擁入懷中，敫瓔隻覺得雙腳在頃刻間離地而行，就如仙人騰雲駕霧般有趣兒。
貼著林容的敫瓔隻覺得自個兒身上的那股火熱燃得更灼人了。林容仿若未聞一般，隻顧著腳下能快些再快些。林容隻恨自己未曾多囤積一些鮫人之事，早知如此，他便事先向母親討要那由藥水泡過的帕子，綁在敫瓔鼻腔之上了。
終是見到那冰潭了，潭上白霧彌漫恍若人間仙境。林容如在黑夜之中猛地見到了一抹曙光一般，腳下生風，幾個健步來到冰潭邊，三兩下扒去敫瓔外袍後就將人丟入潭水之中。
燒得模模糊糊的敫瓔隻隨本能入水而沉，林容急了伸手去拉，險些被敫瓔給帶入水中。敫瓔鬆了林容的手順勢拍拍他的手背示意自己無妨後，魚尾一抖，沉入冰潭之中。
“是何人在此與我同沐？”一道不大不小的女聲在這處半山洞響起，驚動了林容，林容來不及思考，正欲入水將敫瓔撈出，誰知那聲音的主人卻先他一步露出廬山真麵目來，水麵陣陣漣漪蕩漾開來，入目的是一片冰藍長發貼在臉頰兩側，那雙狹長同色眼眸末梢帶著一絲弧度略微上翹，給這張還帶著稚嫩的臉龐平添了幾分妖嬈之美。鼻挺唇紅，讓林容也為之動容。
江南盛產美人，林容也見過不少，可眼前這個女娃的姿容卻絲毫不遜色於那些美人。如若是長大了，這容貌長開了，那還得了？配上那一雙英氣十足的劍眉，豈不是要男女通吃？
林容隻望敫瓔能知道這上方的動靜，離那位姑奶奶遠些才好。看著那雙美目裏滿是殺意，林容是一點欣賞的念頭都沒了。那女娃見林容呆在原地並不作答，也有些惱了，傾身上前。
林容是被脖頸間的冰涼觸感給驚回神的。那雙玉手正如死神鐮刀一般擒住他的大半脖頸。也不知是不是這冰潭泡久了，林容隻覺得絲絲寒氣順著她那雙姣好的手傳入自己體內。
那雙冰藍色的眼睛裝的雖也是大海，不過卻不似敫瓔眼底的那片海那般平靜，而是波濤暗湧，仿佛下一刻就要將林容給卷入其中攪成碎塊給其中的魚兒加餐似的。林容此刻是一點也不敢動，他堅信自己要是動了，怕是下一刻那雙纖細的手就要讓自己人首分離的。
林容認命般閉上雙目，現下他心頭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敫瓔可千萬別讓這位姑奶奶給逮著了。不，這位怕不是什麽姑奶奶，隨她這幾下所作所為來看，應該是什麽殺人不見血的女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