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失望
念薇出去後，殿門緊緊關閉，殿內安靜極了。
高貴妃站了起來，她冷冷地看了兒子半晌，道：“你這是翅膀硬了，所以不聽母妃的話？你在小事上怎麽胡鬧我不管，可我萬沒想到，你今日會說出這番話來！難道你忘記我們的仇恨了？你太讓我失望了！”
仇恨……
秦靖抿唇一言不發的站著。
高貴妃突然歇斯底裏起來。她一步步走到兒子麵前，翻開袖子，揚起胳膊，露出手腕——
她素以美貌著稱，肌膚瑩白似雪，手腕上，竟是累累傷痕，即便這些傷痕早已痊愈，看得出時隔已久，卻仍有些觸目驚心。
秦靖麵色大變，他逼迫自己將視線挪往它處。
高貴妃指著手腕上的傷口，嘴角溢滿諷刺的笑容：“很醜陋吧！靖兒，你怎麽不敢看了？難道你當真不知道，母妃在這宮中，在仇人身畔，度日如年？”
秦靖頎長的身子僵住了，高貴妃踮起腳捧著他的臉，滿目猩紅：“靖兒，你真的要讓母親如此失望嗎？”
秦靖後退一步，跪在她跟前，“母妃，您放下吧。往事已矣，如今天下已定，您又何必執著。”
“放下？嗬，父皇被他親手斬殺在金鑾殿上，母後在我麵前引鴆自殺，他手中沾了多少我永昌皇族的鮮血，居然禽獸一樣強占了我！你以為母妃為什不顧廉恥身伺仇敵？這麽多年，母親隱忍不發，為的就是讓你能繼承這大乾江山，光複我永昌王朝，這樣，你外祖在九泉之下也能有些安慰！”
她說著，眼角溢出淚水：“如今，太子一派日漸衰微，母妃多年經營，早已聯絡了不少前朝舊臣，他們都表示會支持你，眼看著光明就在前麵，這種時候，你居然同我說要去西北？你當真要讓母親如此失望嗎？”
高貴妃眼中的失望毫不掩飾，她的話句句砸進秦靖耳中，激起浪濤一片。
他筆直的跪在地上：“兒臣知道母妃很痛苦，所以這些年，兒臣一直很努力，想要讓父皇看見自己。可這麽多年過去了，母妃難道還是那麽天真？兒臣身上留著前朝的血，所以您想讓我光複前朝，可也正因為這血統，父皇又怎麽可能將皇位傳給兒臣！”
他從小天資聰穎，過目不忘。大乾第一書院陽泉書院院長清泉居士讚他為“神童”，親自邀請他去書院讀書。可這件事的後果，母妃被汙蔑為“妖妃”，小小年紀的他為汙蔑為“前朝妖孽”，甚至差點性命不保……朝中那些手握大權的開國元勳，哪個不是從高山血海中出來的，他們手上沾滿了前朝的血，同樣的，他們有多麽痛恨前朝可想而知……父皇又怎麽可能將自己艱辛建立的一切交給一個身負前朝血統的人……
如今，他苦心謀劃、經營多年，又手握重兵，朝廷上下無人敢小覷他，在民間也有不少讚譽，世人都以為他是想爭奪那把龍椅，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如此努力，汲汲營營，隻是為了護住他們母子二人的性命罷了！
“你什麽時候變得如此畏首畏尾了！看到了嗎，這些刀疤，多少次，我都想結束了這一切，可我一閉上眼睛，就仿佛看到城破那日，皇宮中滿目的鮮血……我不甘心！”高貴妃指著手腕，一字一句的問秦靖，“你真的要讓母親如此失望嗎？”
秦靖沉默良久。看著這樣的母妃，他心痛萬分。
他試探的開口：“這些年，父皇對您也很好，您真的就不能放下嗎……”
啪的一聲，一個巴掌重重的落在他臉上。
高貴妃看了看秦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從夢中驚醒。
她蹲了下來，一雙手探上前卻被他躲過了。
“對不起，靖兒……對不起，娘不是有意的……”她無語倫次的說著。
這麽多年，他時常頑皮惹怒她，可這卻是她第一次動手打他……還打出了血……
秦靖隨意揩了下嘴角，僵硬了扯了扯唇：“娘，我沒事。”
高貴妃忽然又開始掉眼淚：“我知道你看似玩世不恭，骨子裏比誰都清高傲氣。你討厭不擇手段的爭鬥，可生在這皇室，就注定躲不了這些。這麽多年來，王皇後他們一次次派人刺殺人，要不是你堅強、機靈，若不是我有預料，我們母子都不知死多少次了！你父皇，他是個虛偽至極的人，明明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卻裝作仁慈的君主！明明貪戀美色、喜新厭舊，卻在世人麵前對我故做深情！你以為他為何對我好，不過是要留著我籠絡前朝舊臣！在他眼中，隻有權勢利益。他如今確實處處看重東宮那位，但母妃告訴你，但凡有一日東宮那位威脅到他的帝位，他也會毫不留情的殺了自己的兒子……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可是，兒臣已經倦了。求您，原諒兒臣這次的任性。”秦靖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個頭。
高貴妃站“你難道不知道嗎，手握重兵的藩王，無詔不得隨意入京。如果你走了，這輩子可能都無法回到京城，你當真要拋下母妃？”
秦靖的身子僵住了。
青蓮宮外，念薇等了一會兒仍不見秦靖出來。忽然想到她在藏書閣還存了幾本琴譜。三日後就要走了，聽說西北荒涼，也不知有沒有什麽消遣，橫豎現在也無事，不如去取走。
今日當值的宮女認識念薇，從前同她一起做過事。她向念薇行了理，兩人簡單敘了幾句話，念薇說明來意。那宮女笑道：“娘娘客氣了，您之前沒帶走的東西奴婢早就整理好了，奴婢這就給您拿來。”
很快她拿了琴譜過來，遞給念薇。念薇道了謝，準備離開。
剛一抬頭，雙腳卻頓住了。
秦煜？
李青使了個眼色，他同那宮女很快消失了。
一時間，藏書閣隻剩下他們二人。
念薇回過神來，輕聲道：“那日的事，謝謝你！”
如果不是他，她此刻應該早已身-首-異處了。
欠他的，她無以為報了……
他沒有說話，念薇不知如何是好，她不想同他再有任何牽扯，可他剛剛救下自己，她沒有辦法再向從前那樣對他視而不見……
於是她沒話找話道：“這麽巧，太子殿下怎麽在此？”
“不巧，孤是特意在此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