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衛明蘭番外
如果可以選擇,衛明蘭想,那個夏日,她絕不會多看他一眼。
那年,他在烈日下從容的站著,一身傲骨。
她從他身畔走過,不經意的一眼,卻注定了此生的淪陷,在愛的道路上變得無法停止、越走越遠最終麵無全非,零落成泥。
她本是鎮國公府嫡女,鎮國公捧在手心中獨一無二的掌上明珠。
她叫衛明蘭,父親鎮國公說,希望她的一生如明珠般絢麗;母親卻想她想成為像蘭花一樣的女子,淡雅脫俗,卓爾不群。因此,當她呱呱墜地時,他們給她取名——明蘭。
衛明蘭漸漸長大,的確如他們期盼的那樣,長成了美麗耀眼、聰慧傲氣的女子,甚至被人冠之“京城第一美女”的稱號。男人們看到她,無不驚豔,無數王侯貴公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女人們見到她,或嫉妒或巴結我,她走到哪裏,無論參加什麽宴飲聚會,身邊總是圍著一幫跟班……
對此,衛明蘭不屑一顧。
她當然有不屑一顧的資本。
父親年輕時為大乾開疆辟土,深受皇帝信任,一朝被封為“鎮國公”,衛家門庭若若市。而她,是鎮國公唯一的女兒,也是唯一有出息的孩子。
她還有個窩囊廢哥哥叫衛明廷,比他大三歲。之所以叫窩囊廢,實在是因為這家夥的的確確是爛泥扶不上牆。
她剛出生的時候,衛明廷是個鼻涕蟲;她已經會背詩了,衛明廷還是個鼻涕蟲……後來,她成了京中數一數二的才女,備受稱讚。而衛明廷卻整日鬥雞走狗,流連花樓。
有一次他還因為同人爭奪花魁娘子被揍的鼻青臉腫,當眾扔出花樓,簡直丟盡了國公府的臉。父親大怒,拔出寶劍要一劍結束了他的性命。母親跪在父親腳邊,苦苦哀求著才保住了兒子的性命。
父親說,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便是生了這麽個廢物兒子;最驕傲的事,便是生了她這樣的女兒。
她站在一旁聽了,心中驕傲得意,卻又心生忿恨。
她得意,擁有一副好皮囊讓她得到“京城第一美人”的名頭,而自己的努力更使自己成為大乾數一數二的才女;她忿恨,為什麽她不能像男人一樣繼承家業、光宗耀祖,為什麽母親毫無錯處卻伏在地上哀求丈夫?
從那時起,她便下定決心,此生,絕不能活成母親這樣,膽小、唯唯諾諾的樣子。
她絕不會像其他貴女一樣嫁入高門大戶,在深宅中一輩子相夫教子,鬱鬱而終。
她要自己挑選男人,她會掌握這個男人,會帶著他共享錦繡前程、榮華富貴。
這個人,在她十七歲那年,終於出現了——
那是一個夏日,她早上匆匆出門去赴一個聚會,看到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手持名帖站在鎮國公府門外,並不曾在意。
不用問也知道,定是來求見父親的窮酸之輩。這樣的人,幾乎隔幾天就會有一個,大都是想攀附國公府,來求提攜或是來當門客的。
外出歸來已是正午了,她下了馬車,發現早上的書生竟還在,她心中詫異,烈日當頭,這個人很有毅力嘛!
經過他身畔的時候,她不經意看了一眼,時間卻仿佛靜止了——
那英俊的書生筆直的站著,烈日下麵色無波安靜的站著,一雙眼睛像夜空一樣深邃……
她聽到自己的心,砰砰、砰砰的跳起來……
父親終於接見了他,她躲在屏風後偷聽,比來求見的他還緊張。她一向眼高於頂,連她自己都驚訝,竟也會有這樣一日。而更出乎她預料的是,他竟沒有像往日那些求見者一樣卑躬屈漆、阿諛奉承或是誇誇其談。
他靜靜站在那裏,僅僅是遞上了一篇策論,似乎是關於近來另父親頭疼的災荒流民問題的,那人留下策論很快就走了。父親對他十分欣賞,讚其前途無量。
她看了他的策論,當真是字如其人,遒勁有力、自有風骨,她即便看不太明白內容卻也看出此人心懷報複,野心勃勃。
父親說,他叫——顧濤。
從此,這個名字牢牢被刻在她心頭,她當時就揚言要嫁給他。
兩日後父親卻告訴自己顧濤已有家室,勸她放棄。可她衛明蘭從到大,還沒有她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娶了妻又如何,她會取代那個女人名正言順的站在他身邊。因為,隻有她才能帶領他一步步站在高處。
他同父親漸漸往來頻繁,父親十分賞識他,他又有才華,很快得到陛下重用,青雲直上。可他卻一直沒有對她表露心跡?
憑自己的美貌和才情,到底為什麽?
但她不想再等了,再等下去她都要淪為老姑娘了。她向來不在意過程,隻問結果的。所以那日,她設計了他。即便用這種卑鄙下作的手段,她也要得到這個人。
出乎意料的,即便發生了這種事,即便父親施壓,顧濤卻仍舊沒有提親。從小到大,她的最嚴第一次被如此踐踏。她可是京城眾多豪門世家王孫貴族求不來的衛明蘭!她不惜舍了清白,卻比不過那個地方來的破落戶家的女兒?
她派人調查了那個女人,原來梅書卉竟然懷孕了!
她不甘心,上天竟然真的給了她機會,那次意外,她腹中也有了孩子!
更何況,父親告訴她,陛下有意提拔顧濤出任左相,但顧濤太年輕,又沒有深厚的資曆,未免惹人非議需要三位朝中重臣聯名提議才行,聽說他已得到二人支持,那最後也最可能爭取的支持,便是他父親鎮國公!
她不信,他會不妥協。
這一等就是許久,她的孩子已經落地三年了。她未婚生育躲在家中別院,雖然瞞的很好,可未婚生子到底並不光彩,如果被人知道了必受萬人唾棄。這幾年她躲在小院裏,一遍遍的回想往日的愜意生活。不是不後悔,父親甚至已經物色好娶她的人選了,沒想到,顧濤竟然求娶她了。
他說,願奉之以平妻之位,迎她們母女入府。
她高高揚起嘴角,仿佛一位勝利的將軍。
她不知道他是因為丞相之位來的,還是因為不想自己的骨血被冠上旁人的姓氏,她也不在乎。她從來隻注重結果,她要把所有受過的罪,統統還在那個女人身上!是那個賤婦和孽種害的她和寶貝女兒受了三年的苦!
隻是,她卻沒有注意,三年的時間,來求娶她的,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才華橫溢一身傲骨的書生了!
權力早已將顧濤雕琢成了另一個人。
後來,她鏟除了那位原配,自己取而代之,卻沒有想到,她一生機關算盡,卻因為兩個低賤的歌姬而毀於一旦……
身後的鎮國公府早已轟然倒塌。小時候她以為衛明廷早晚會毀了衛家,沒想到最後竟是因為自己……
在大理寺的監牢中,她不喜裝瘋賣傻隻為活下去,她想見見雪兒。告訴女兒,不要再像自己一樣,因為一個男人變成如此下場。
可她到了東宮,女兒連一句安慰的話也沒有,隻劈頭蓋臉的問她問什麽還活著……
那些質問的話讓她萬箭穿心,她覺得此生活成了一個笑話。
女兒責問她一通便走了,留下她孤零零站在殿內。她茫然四顧,卻看到了那個孽種。她命人將那孽種引過來,故意說些刺-激她的話……
梅書卉那賤-人死後,顧濤居然背著她偷偷命人給她下了葬。她恨,恨意綿長,無法解脫。所以她說了謊,說自己找人侮辱了那賤-人。果然,小孽種情緒失控了……
她緩緩倒在血泊中。
閉上眼睛前,她想對雪兒說——
這是母親此生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