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緣由
不知為何，這一刻她竟然覺得傳聞中冷漠寡言的靖王殿下有些可愛。
“謝謝殿下。”
秦靖揚起下巴，不置可否。他環顧四周，眉頭擰起：“這裏陰冷古怪，母妃竟把你關在此處。”
如今已值深秋，夜晚寒涼。這地方陰森森的，聽聞塔頂還供奉著一位前朝高僧的舍利子，怎能讓她在此處過夜！所以他聽說此事後，放下一切軍務從京郊大營快馬加鞭的趕來了。
“是我不好，得罪了母妃。”
“聽說你送了一座送子觀音給母妃？”秦靖皺眉，“你可知道，本王本來還有個弟弟？”
念薇點頭：“略有耳聞，事情跟此事有關？”
雖然心中已有猜測，但隻是她的猜想，裏麵有一些關節她還沒想明白。
秦靖歎息一聲，陷入回憶——
那時候他大約五歲。他自幼聰穎，過目不忘。在同齡的孩子還在讀《三字經》、《百家姓》之時，他已能背誦四書五經，雖不解其意，但已有神童之稱。因此母妃向父皇提議要將他送入陽泉書院學習。
陽泉書院坐落在豐都豐山腳下，已有幾百年的曆史，素有“第一書院”之稱，風頭甚至高過了太學。書院院長莊管先生別號清泉居士，乃當世數一數二的大儒，備受尊敬。太子秦煜也在此讀書。本來這是一件非常小的事情，卻觸怒了王皇後。事情進展大出所料。
那時王皇後籠絡朝中重臣，漸漸在朝廷有了舉足輕重的影響。她慫恿朝中大臣拿母妃和自己的身世作文章，甚至將西南的叛亂同此事掰扯到一起。因為當時西南叛亂形勢嚴峻，朝廷節節敗退，形勢危急。數百名官員聯名上書要“清君側”，鏟除“前朝妖孽”。因此父皇迫於壓力，不得將母妃軟禁在宮中，性命危在旦夕。而自自己出生後，宮中再無皇子皇女降生。太後日日拜佛，隻求子嗣綿延。而這時候禦醫卻診出母親身懷龍嗣，此事才有了轉機。太後親自出麵，事轉危為喜。
孩子出生前一天，王皇後親自送來看母妃，並送了一尊送子觀音。那時她裝作賢惠大度的模樣，加之臨產在即，並無人在意。此日，母妃順利產了一名皇子——卻是個死嬰。
那孩子麵色烏青，呼吸全無。宮中相士說是妖物。父皇麵色鐵青令所有人封口，太後也因此我大發雷霆。隻王皇後，麵色的得意不加掩飾。
很多細節早已模糊，秦靖卻依然記得母妃歇斯底裏的尖叫。她受不了打擊暈了過去，醒來後看到王皇後送的送子觀音，情緒不受控製……
“一定是陰謀，她的陰謀！她這分明是要送本宮的孩子上路……”
淒厲的叫聲深深烙印在秦靖耳邊，直到今天回憶起那日的母妃他仍然記憶猶新……
從往事中回過神來，麵對念薇疑惑的神情，秦靖沉聲道：“那個孩子生下來就夭折了，後來父皇曾命人調查，發現問題出在王皇後送的那個送子觀音上，那觀音身上塗了一層罕見的毒藥，無色無味，但對產婦和嬰兒卻有致命的後果。因為這件事，這麽多年來，觀音像成了母後的禁忌。”
“原來如此。”念薇感歎，“聽聞陛下曾一度想要廢黜皇後，也是那個時候吧？”
秦靖點頭，卻嘲弄的笑了：“不過是一時氣憤之舉，又怎能當真。”
他雖然笑著，念薇卻感受到了他眼中的悲傷。
她忽然覺得她才開始了解他。
隻是，她忽然也有些抗拒，她其實害怕更了解他。她早就決定了，兩人今後注定是陌路人。
念薇轉移了話題：“是我做事不夠周全才出了這樣的事。我抄了佛教，明日去給母妃賠罪。”
秦靖點點頭，伸手去拉她的手。
他的手才碰到她的，僅僅是一瞬間，炙熱的溫度從他指尖燙到她心頭，念薇迅速將手背到身後，秀眉微蹙，“殿下？”
他修長有力歐、骨節分明的手就這麽尷尬的停在空中。片刻後，秦靖神色自若的收回。他冷著臉道：“走吧，難不成你要在這個鬼地方過一夜嗎？”
“回王府？”念薇搖頭，“多謝殿下的好意，可是母妃讓我在此思過，明日方可離開。”
“母妃那裏有本王，你不必擔心。”
“殿下，今日我已經惹得母妃不快，但此事我確實不知情，乃無心之失，解釋一番母妃應該也可以諒解；可現下母妃吩咐了讓我在佛堂思過，我即便倚仗殿下得一夜安眠，若明日母妃問責，我便是有意違抗，無從辯解。甚至可能說我挑撥您和貴妃娘娘的母子關係。”念薇正色道，“我心意已決，今日絕不離開。”
秦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冷笑：“不識好歹。”
他走後，她舒了口氣。
就當她不識好歹吧，她如今根本無暇分心他顧。晚上有人送來被褥，念薇卻沒有用，她跪在蒲團上，閉目養神。
第二日一大早，昨天的管事嬤嬤又來了。
“側妃娘娘，您可以走了。王府的馬車已等在宮門處。”
念薇想了想，道：“能否安排本妃見貴妃娘娘一麵，我想親自道歉。”
那嬤嬤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很快到青蓮宮外。遠遠的一陣嬉笑聲傳來。似乎是宣武帝同高估妃？
嬤嬤道：“娘娘同必須正在花園用膳，你且再此等候片刻。”
念薇點頭。
半個時辰後，念薇才見到高貴妃。她儀態萬方的坐著，想必宣武帝已經上朝去了。
念薇行過禮，她掀開茶盞，曼聲道：“聽說你要見本宮？”
“昨日的事，是兒臣做事不周，特來給娘娘請罪。”念薇一臉愧疚，虔誠地道。
“哦？”高貴妃挑眉。
“這是兒臣親手抄寫的經書，雖字跡拙劣，更比不上高僧加持的，但上麵載滿兒臣的孝心，請母親笑納。”念薇雙手捧著經書奉上。
高貴妃命人接了過來，她隨意一番，意味深長的看了念薇一眼。
這丫頭倒是有些心思，而且還十分謙遜。這丫頭的字並不是她自己說的那麽拙劣，相反到有幾分風骨，看得出是認真練過的。她原本是挺中意她的，隻是一想到她好巧不巧的去給王皇後做過事，高貴妃心中就十分膈應。
高貴妃冷笑：“那本宮倒要看看你的孝心了。來人——”
在念薇驚訝、疑惑的目光中，兩個宮女從兩邊拖起，管事嬤嬤道：“側妃，得罪了——”